一路南來,眼入眼簾的景色隨步漸變,山勢崎嶇,蒼翠茂密,河流村鎮都暗隱在蒼翠秀麗的山水間。


    一路往南便是神秘的南疆十萬大山。


    孫景略輕馬揚塵,冠帶飄飄,一副遊學士子的模樣,全然沒有一方大吏的威勢氣派。


    他趕一段路便歇一會兒,那張略帶風霜卻依舊年輕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著急和擔憂。


    一路上,隻要是遇著路人,孫景略都會停下來,主動去搭訕,借著問路的借口,與路人聊上幾句。


    如果是遇到村鎮,孫景略更是會停下來打尖休息,不管到沒到宿頭。


    對於孫景略一路的舉動,巫刀不聞不問,隻是默默地跟在後頭,老老實實地做著一名貼身護衛。


    晌午過後,孫景略與巫刀兩人兩馬走在一片山間小路上。


    孫景略信馬由韁,舉目張望,欣賞著沿路風景,不時搖頭晃腦,頗為陶醉地吟誦兩句應景的詩句,看得後麵馬上的巫刀連翻白眼。


    這位新上任的交州刺史大人,比起那位年輕世子,性情上隨和得多,也好說話,不過怪癖也更多,特別是那股文人的酸氣,熏得一向表現斯文的年輕刀客不時捧腮齜牙,搖頭歎息。


    這便是讀書人與習武之人的差別,你看不慣我的舉動,我對你的做派也嗤之以鼻。


    “孫大人,這一路上,你的興致不錯啊!你就一點也不擔憂?”


    巫刀看到前麵的孫景略坐在馬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忍不住催馬趕上,開口詢問。


    自荊水邊與趙翊分別後,兩人晝行夜伏,趕了兩天的路,一路上沒有遭遇危險,這倒與他們先前預料的有些出入,虞家既然敢於發難,怎麽也不會讓楚王府新派的官員順順利利到達武州城。


    盡管如此,作為貼身護衛的巫刀,表麵上看著很隨意,其實暗地裏一直沒有絲毫的放鬆警惕。


    孫景略哈哈地笑了兩聲,伸手揮了揮,大聲道:“如此的好山好水,興致焉能不好?天下九州,我遊曆了大半,這交州我還是第一次踏足,果然別有一番景致。”


    “我以前那就是一落魄士子,窮遊書生,每天睜開眼就是為著兩餐發愁,哪有興致來欣賞這山水風景,如今得蒙世子看重,做了一方刺史,算得上一朝躍龍門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擔憂什麽。”


    巫刀雙手環抱,那柄驚雷被他掛在馬鞍上,他雙腿輕輕夾了一下馬肚,又趕上了幾步,問道:“武州城的事你也不擔心?虞家盤踞武州城多年,樹大根深,可不是好對付的。”


    孫景略迴頭看了一眼自己新得的貼身護衛,笑道:“對付虞家,那是咱們世子殿下的事,用不著我們去擔心,我的職責是將這兩城四郡的交州給治理好,防備南疆百蠻襲擾。”


    “再說,咱們又不是孤身犯險,世子殿下給咱們安排了強大後援呢。”


    孫景略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神情中看不出一點臨危受命的緊張和擔憂。


    巫刀聽後,不禁多看了幾眼前麵馬上的孫景略,那有些消瘦的背影,透露著讀書人的斯文,他實在看不出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孫大人,哪裏來的自信和鎮定,畢竟現在的武州城,雖稱不上龍潭虎穴,卻也是危機暗伏。


    “大人,咱們事先可說好了,就我一個人,可不能保證護得了你周全,我隻能說盡力而為。”


    孫景略一扯韁繩,等巫刀趕上來,扭頭瞪眼道:“巫刀,對世子殿下,你也是這麽說嗎?”


    皮懶刀客白了孫景略一眼,哼聲道:“你當我傻啊,在世子殿下麵前我怎麽可能會說這樣的話,我也就是對你說說而已。”


    巫刀的一句話,讓年輕的刺史大人嗆得不輕,好在這兩天的相處,對自己這位新得的貼身護衛的脾性,有一些了解,他搖頭歎息一聲,然後又抬頭大笑起來。


    “我終於知道殿下為什麽把你扔給我了,巫刀,就你這脾性,還有那張說話陰陽怪氣的嘴,殿下一定煩透你了,要不然他寧願把你扔給我,也不讓你跟著他。”


    孫景略扭頭盯著巫刀,又加了一句:“你說是不是?”


    對於孫景略的迴擊,巫刀不以為意,他在馬背上伸了一個懶腰,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這才說道:“你是大人,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不過我勸你還是謹慎點,不要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武州城可不比君山城,去做這個刺史,也不比你去書院做學問。”


    孫景略上下打量一番巫刀,有些詫異地道:“巫刀,你真的隻是一名王府護衛嗎?”


    巫刀鄭重地點頭道:“是!”


    孫景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提了提韁繩,朗聲道:“巫刀,咱們加快幾步,前麵就要到老虎衝大峽穀了,聽之前的鄉人說,這老虎衝大峽穀兇險無比,隻能在白天通過,我們爭取天黑前走出峽穀。”


    巫刀應了一聲,催馬追上孫景略。


    兩人坐下的馬兒,晃了晃頭,打了一個響鼻,腳下踏著碎步跑起來,漸漸地加快速度,不一會兒,清脆的馬蹄聲在山間響了起來。


    孫景略口中的老虎衝大峽穀,本是人跡罕見的一處山穀,兩邊高山岩壁,樹木叢生,遮天蔽日,


    穀中一條山道可通往北邊的樟樹鎮,隻是人跡罕見,多是爬蟲走獸的足跡。


    已是日頭偏西時分,一行有著十幾人,正走在老虎衝的穀底道上,這些人都是做鄉間農人裝扮。


    有十名青壯男子,都手握奇型手刀,讓這隊人又顯得不普通。


    一行人麵容憔悴,像是走了老遠的路,顯得有些精疲力盡了。


    “公主,我們在此處歇一歇吧,大夥兒都累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向走在身邊的一名少女小聲說道。


    被稱作公主的人,做男子裝扮,卻難掩臉上的那份秀氣,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靈動中帶有一絲男兒才有的英氣。


    她四周張望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兩邊的高山懸崖上,樹木荊棘叢生,遮擋住了日頭,身處穀中,給人一絲陰森的感覺。


    “巫長老,這裏怪可怕的,我們還是盡快通過吧,到前麵再找地方休息。”少女輕聲說道,聲音細膩悅耳。


    一行人聽到倆人的對話,都齊刷刷地看著那位被稱作公主的少女,一臉的期盼。


    少女拗不過眾人期盼的眼神,隻好同意先休息一下,不過穀中陰森的感覺總讓她心裏忐忑不安。


    從南疆一直走到這裏,兩個多月的日夜行走,加之一路還要躲避追殺,一行人早已經精疲力盡,臨出發時的三十多人,一路上下來,就隻剩下他們這十二人了。


    少女的臉上除了疲倦色,還隱隱有一份絕望,嘯月城被九幽部落的族兵攻破,首領阿會喃和族人都死了。隻有她在巫長老和宮裏衛士的絕死保護下,從嘯月城逃出來後,北逃的路上,如不是身邊的這群忠誠衛士,她是逃不過九幽部落的追殺的。


    嘯月國的族人就隻剩下她和身邊的這些人,她該怎麽辦?


    連族人中的智囊人物,通曉陰陽鬼神的巫長老,都束手無策。


    眼淚在眼眶中醞釀,卻隻能流向心裏。


    一陣不同尋常的陰風吹過,帶動地上的沙石,風中還帶著一絲腥臭味。


    巫長老緩緩站起身來,右手緊握手中黑色的法杖,警惕地觀看著四周。


    其他人也都慢慢地站起來,眼睛盯著四周,身體前躬,右手緊緊地握著奇型的手刀。


    突然,穀中腥風大作,隻見一條巨大的黑色長蛇從左邊的山崖上竄了下來,直撲少女而去,猩紅的舌頭如一把利刺。


    巫長老一把推開少女,而一名身體健壯的衛士乘機躍起,右手手刀直插向大蛇的七寸,眼看就要得手,在他身後有一物揮來,重重的擊在了他的後背,他整個人被擊飛,遠遠落地時,人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竟然是被黑蛇一記蛇尾給擊中,力道猶如一名武道高手傾力一拳。


    那條黑色長蛇,見口中的獵物逃過了它的一擊,抬頭做出憤怒咆哮的樣子,卻沒有一絲聲音發出。


    一群人遠遠躲開,驚魂不定地看著那條巨蛇,它通體漆黑,鱗片森森發亮,頭上生著一對肉瘤,一雙眼睛透著陰冷的光,如狂亂的魔靈,攝人心神。


    不知道是因為它挑食還是其它原因,黑蛇閣外關注那名少女。


    場中的所有人都變得無比緊張,少女是他們嘯月國的希望,作為族內最忠誠勇敢的嘯月衛,他們可以死,但是公主不能有絲毫的損傷。


    沒等黑色的巨蛇做下一波的攻擊,僅存的九名嘯月衛,快速地變換位置,擋在了少女和巫長老的前麵。


    黑色巨蛇仿佛被嘯月衛的舉動給激怒了,張口對著眾人噴出一口腥風,然後揮動蛇尾橫掃過來,猶如一條粗壯的黑鞭,攪起一道氣罡。


    幾名嘯月衛乘機揮刀攻擊蛇身,身影矯捷,出刀精準,刺殺本領非同一般,但是手刀刺在巨蛇身上,如中精鐵,蹦出一絲火花,沒有傷黑色分毫,而有些嘯月衛用力過猛,手刀居然折斷了。


    又有兩人被巨蛇身體掃中,所幸躲避的快,沒有受重傷。


    巫長老見這怪蛇居然連嘯月衛手中的刀都刺不進,便一把拉住準備上前搏鬥少女,讓她趕緊往穀口跑,自己則橫杖在胸前,準備以身擋住巨蛇。


    穀地罡風陣陣,震得兩邊懸崖壁上,有石頭滾落,穀中場麵異常混亂。


    巨蛇想是把少女當成靈丹妙藥,見少女被巫長老推著往穀口跑去,便撇下圍攻的嘯月衛,直接朝前猛撲,無視嘯月衛和巫長老的攻擊,迅速朝少女追去。


    速度之快,身形之猛,讓人無法阻擋,瞬間就到了少女的背後。


    濃烈的腥臭味已經傳入少女的鼻中,但是她離穀口還有幾十丈遠。


    少女知道生死就在這一刻,眼見前方有一塊大石頭,她閃身往大石頭後麵躲去。


    就在這時,空中劃過一道白光,隱隱有風雷聲,直擊蛇身,刺穿蛇身而過,在空中盤舞幾圈後,插在地上。


    竟是一把通體銀白色的刀,刀身還泛著白光。


    巨蛇來不及穩定身形,撲出的頭顱狠狠地撞在了巨石,然後撲地盤踞,昂頭迴望,陰冷的目光中帶著惡毒。


    一個人影從眾人頭頂飛躍而過,落在刀旁,伸手拔刀歸鞘,然後雙臂環抱在胸前,盯著地上的巨蛇,嘴角有一絲不屑。


    隻見他中等身材,眉目還算清秀,透著一絲秀氣,臉上掛著皮懶的神態,不是巫刀是誰。


    黑色巨蛇慢慢低下高昂著的頭,陰冷的目光也漸漸失去神采,最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有些陰暗的峽穀頓時恢複了平靜。


    躲在大石後麵的少女,伸頭呆呆地看著那個身影,臉上還有些驚魂未定。


    老者和那些嘯月衛也都看著突然出現的巫刀,剛才千鈞一發之時,要不是這名神秘刀客突然現身,一刀斬殺了黑色巨蛇,公主怕是兇多吉少了。


    眾人警惕地看著神秘刀客,都沒有出聲,一陣馬蹄聲由遠處傳來,速度很快,眾人臉色又變,都轉頭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手中的刀齊刷刷地提起。


    “別緊張,來的是我們大人。”巫刀出聲提醒道。


    少女已經迴過神來,從大石後麵走出來,來到老者的身邊,一雙妙目不停地盯著眼前的刀客看。


    老者拱手道:“多謝少俠出手相救,敢問少俠是什麽人?”


    老者表現得雖然恭敬,但說話的語態中還是表露了一絲警惕,周圍的那些嘯月衛聚集自老者和少女身邊,也沒有放鬆警惕。


    巫刀咧嘴笑了笑,轉身躍上大石,一屁股坐了下來,將手裏的刀往大石上一插,說道:“感謝就不必了,至於我是什麽人,待會你問我們家大人吧。”


    老者和少女對望一眼,都覺得這名神秘的刀客,處處透著古怪。


    兩人不由得轉頭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對神秘刀客口中的“大人”產生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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