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岸上的少女,臉上的羞澀仍未退去,雖是身著男裝,但那一頭青絲散披在肩上,仍讓她顯得明豔動人。


    少女整理了一下衣服儀容,卻不以女子之禮,而是以士子之晚輩見師長之禮,去拜謝儒冠老人,“學生感謝老先生的救命之恩。”


    舉止規矩,沒有一絲不敬和怠慢。


    儒冠老人高深莫測地微微額首,讚道:“孺子可教也。”


    少女行完禮後,便側身站到一旁,垂手低眉立著,靜靜等著儒冠老人示下。


    儒冠老人見少女的一舉一動,規矩守禮,儼然是一個書院裏的書生,心想這妮子沒學到他老爹的本事,這婆婆媽媽的規矩倒學到了十分。


    儒冠老人生性閑散,平時最不喜歡拘束,剛才的那副高人模樣,隻是想在少女麵前有個好印象,是裝出來給眼前的少女看的。


    隻是好印象是留下了,可讓他這麽一直裝下去,那是比讓人給打了一頓還難受。


    於是乎,荒郊野外中,三更半夜裏,一個妙齡少女,一個儒冠老者,兩兩相對,兩兩無言。


    儒冠老者見少女謹守著“老人麵前不多言”的規矩,無奈之下靈機一動,便微微側過身去,抬頭眺望著青山鎮的上空,口中幽幽道:“人算不如天算啊,該來的還是來了。”


    身形姿態,聲音語氣,說的內容,無不顯示出一代世外高人的風範。


    最重要的是,成功引起了眼前少女的興趣,隻聽她開口問道:“老先生,您說什麽來了?”


    儒冠老人伸手捋一捋稀疏的胡須,沉聲問道:“小姑娘,你可知道,這青山鎮為什麽會突然遭此劫難?”


    少女搖了搖頭,一臉希冀地看著儒冠老人,等著他解惑。


    儒冠老人對少女的表情反應很滿意,他眯起眼睛,目露寒光,冷冷地說道:“青山鎮所遭的劫難,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少女聽後,臉上驟然變色,她明明親眼看到山體開裂,地火爆發,從而引發小鎮大火,而小鎮地裂又導致房屋倒塌,這明明是天罰征兆,怎麽會是人禍呢?


    少女躬身問道:“老先生,學生不懂,青山鎮所受之災,明明是天罰,怎麽會是人禍呢?”


    見成功引起了少女的好奇之心,儒冠老人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忙清理了一下嗓子說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來小鎮尋機緣的?這些天青山鎮是不是來了許多外鄉人?”


    少女搖搖頭又點點頭,老實說道:“學生是來青山鎮尋人的,不過小鎮中這些天確實來了許多外鄉人,而且都不是凡俗之人。”


    儒冠老人大袖一揮,正想張嘴口誅一番,突然一拍大腿,一改高人姿態,口中喊道:“遭了,光顧著跟你閑聊,忘記了正事。”


    在一旁正等著儒冠老人解說“人禍之事”的少女,冷不防被儒冠老人的一聲“遭了”給嚇了一跳,忙問道:“老先生您怎麽了?”


    儒冠老人轉身看著少女,急切說道:“你不是說是來青山鎮找人的嗎?現在你找的人有危險,而且是極大的危險。”


    少女臉色變了變,忙急切問道:“你是說趙翊有危險?”


    陸清心從小鎮中逃出來,然後到了這裏,中間自身遭遇的麻煩不斷,一時間倒把趙翊給忘記了,聽到儒冠老人提及,心裏頓時也著急起來。


    “趙翊還在小鎮裏沒有出來嗎?”少女又急忙問道。


    儒冠老人瞪了少女一眼,黑著臉道:“可不就是那小子嗎,小鎮的那點危險算個屁,還有更大的危險在等著他。”


    儒冠老人情急之下忘記去裝了,一改世外高人的風範,粗話張口就來。


    他一直覺得這樣說話才能將內心的想法和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而不是像儒家的老夫子,行走說話吃飯睡覺都要符合禮儀,無緣無故往身上拴了許多條鐵鏈,那還怎麽讓人活。


    儒冠老人年輕時,曾經對不止一位好友說過這樣的話,“如果讓我也如那儒家的老夫子一般,沒幾天我就會嗚唿哀哉了。”


    少女詫異的眼神一閃而過,著急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說完便要朝青山鎮奔去,卻被儒冠老人給攔住了。


    “不是我們,而是你,我老人家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可經不起那個奔波勞累。”儒冠老人搖頭說道。


    陸清心也不再去糾結到底是“我們”還是“你”,急道:“那還請老先生告知,趙翊到底有何危險?我應該怎麽去救他?”


    儒冠老人剛想說,眼珠子一轉到嘴邊的話又吞了迴去,咳嗽了一聲後,居然提起條件來,“小姑娘,要我告訴你也可以,隻是你要答應我,日後幫我做一件事情,當然了,不會叫你去做壞事,也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少女睜大眼睛詫異地看了一眼儒冠老人,一雙杏眼中,先前那種崇拜恭敬的神色已經沒有了,她想了想,說道:“我答應您,勞煩您告知我趙翊有什麽危險。”


    儒冠老人點點頭,笑道:“墨家子弟,重信義,老夫信你小姑娘了。”


    陸清心耐著性子聽了儒冠老人的一番話後,一刻也沒有再停留,一溜煙走了。


    儒冠老人望著陸清心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這小姑娘,變臉比我翻書還快。”


    隨即又嘿嘿笑了道:“世人常說我縱橫策士以舌取國,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老夫三兩句話就換得一個承諾。”


    剛自言自語完,儒冠老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像是怕被人聽了去一般。


    隻見河水潺潺,山野寂靜,風輕雲淡,殘月在天。


    儒冠老人也不在河邊停留,邁開步子朝陸清心走的方向而去。


    腳下竟是縮地成寸,一步自成天地。


    陸清心在感到青山鎮外時,見昔日悠然小鎮已然成了人間地獄,地火熔岩漫過鎮子外的田地,流入鎮子,逐漸將鎮子淹沒。


    天空依然被煙塵籠罩,閃電雷鳴已經停止了,鎮裏鎮外也已經沒有其他人影。


    雖然隻在鎮子裏住了短短的幾日,但在少女的心裏,那幾日的時光,是她這輩子過的最安靜,最閑適,最開心,也是最難忘的日子。


    不會去迴憶過往,也不用去擔心將來,隻一心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就行。


    她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夢,現在夢醒了。


    少女在鎮子外發了一會呆,然後又轉身往南奔去。


    在南邊的群山中,陸清心趕上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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