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往涼州去的道上,五十騎怒蹄狂奔在原野上,氣勢如一條席卷大地的棕色蛟龍,揚起了漫天的沙塵。


    如果崔書生在這裏的話,看到這隊氣勢如奔雷的騎兵,真要出聲讚歎高聲吟誦了。


    蔓草枯黃馬蹄疾。


    坐下的馬兒都是罕見的清一色漠北龍駒,坐上的主人身披玄色輕甲,腰跨戎國特製的破甲刀,個個威武雄壯,是戎國最精銳的玄甲死士。


    這樣一隊奇特不凡的玄甲騎兵,為首的卻是一名女子,她身穿五彩雲衣,身段曼妙,臉上覆著輕紗,遮住了半邊臉,露在外麵的一雙眼睛,妖豔而陰冷。


    離此三四百裏外的北邊,並州通往涼州的大道上,同樣有一隊騎兵馬隊在風馳狂奔,馬上的士兵身披棕色皮甲,腰懸長劍,比之戎國的玄甲死士,無論是體格還是氣勢上都輸了一大截。


    兩隊騎兵馬隊的目標不約而同都指向了涼州。


    傍晚時分,陸午帶領的那隊流民終於進入了涼州地界,隻是不幸的是,戎國的那隊漠北龍駒也終於追上了破衣爛衫容色憔悴的流民隊伍。


    當這一隊騎數上比昨天的那隊少了一半,但在氣勢上卻更盛的玄甲騎兵出現在流民隊伍的麵前時,行進中的人們瞬間出現了慌亂。


    這隊騎兵委實來得太過突然。


    希望和絕望之間的轉換太過突然。


    流民中的青壯迅速分成兩隊,一隊負責聚攏老幼婦孺,一隊手持武器站到行主陸午的身邊,準備抵抗這隊突然出現的騎兵。


    薑文玉站到陸清心的身邊,打小舔著刀口長大的薑文玉,麵對眼前的境況,不但沒有表露出絲毫害怕,還不忘向心上人表露心跡:“陸姑娘,你別害怕,我會護你周全的。”


    薑文玉的一句話,換來的隻是陸清心的白眼,而一旁的陸午卻輕聲道:“薑公子,如果待會形勢危急,麻煩你帶小女離開。”


    “爹,我不會離開你的。”陸清心平靜道。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處穀地,不過穀地很寬,兩邊的山梁也不高,那以身穿五彩雲衣的女子為首的騎兵,此時正一字排開地站在左邊的山梁上,居高臨下俯視著穀內的流民隊伍,如一群齜咧著嘴的兇狼,盯著到嘴邊的肥羊。


    他們似乎不著急著進攻,也不害怕穀內的流民逃走。


    夕陽映射下,身穿五彩雲衣的女子周身泛起了一層絢爛光圈,襯得她如駕馬臨塵的仙子。


    可惜她身邊的那隊讓人望而生畏的玄甲死士,破壞了氣氛,她不過是披著仙子外衣的女魔頭。


    她催動胯下的漠北龍駒,一人一騎下得山梁來,在穀地離流民三丈遠的地方停下來。


    除了薑文玉外,其餘人都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戎國焱妃?”陸午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睛盯著那一人一騎道。


    悅耳的聲音自白色輕紗下傳出:“陸先生好眼光,居然知道奴家的身份。”


    陸午邁出一步,站定後說道:“既然如此,老朽這一把骨頭就在這裏,焱妃想要拿去悉聽尊便。”


    馬上的女子輕笑了一聲,道:“陸先生倒是爽快,不過……如你能把心中的秘密告訴奴家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你身後那一幹無關緊要的人,放他們離去也無妨。”


    “那我爹呢?”陸清心上前一步問道。


    馬上的女子認真打量了一番陸清心,眼睛一亮,稱讚道:“陸家的女侍郎,果然天姿國色,我兒死得倒是不冤。”


    “你兒?”


    “便是死在你劍下的拓跋宏,都說殺人要償命,所以陸先生的命無論如何都得留下,我好向陛下交代。”


    馬上的女子嬌聲細語,客客氣氣的,一點也不像是來找他們麻煩的樣子。


    穀中流民的眼睛,看山梁上的騎兵馬隊多過於穀中的一人一騎,不過一向鎮靜自如的陸午,此時卻眉頭深皺,一張本以溝壑縱橫的老臉,更加擰得緊了。


    一旁的陸清心也感覺到了她爹爹表露出來的異常神色,心裏不禁一緊,眼前這位爹爹口中的戎國焱妃,她從未聽說過。


    這倒不是她孤陋寡聞,而是這號人物,無論是江湖還是士林,又或是廟堂,就算是山野雲海,都沒有聽說過,不過從她爹爹表露出的神色來看,這位戎國焱妃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一心撲在陸清心身上的薑文玉,發覺她神色有異,忙問道:“陸姑娘,怎麽了?”


    陸清心微微搖頭,也不理會薑文玉,一雙眼睛隻緊緊盯著馬上的女子不放。


    陸午將雙手背負到身後,朗聲笑道:“焱妃真是好氣量,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東西,居然連自己兒子的生死大仇都可以放得下。”


    馬上的女子輕笑了一聲,然後抬頭看著山梁上的玄甲死士,朗聲道:“我拓跋氏的男兒,為邦國的千秋偉業流血獻身,那是無上的榮耀。”


    薑文玉見那女子說的話極不中聽,便揚頭道:“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你們戎國所謂的千秋偉業,除了濫殺無辜還會什麽!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這群大漠蠻子滾迴漠北去。”


    薑文玉的話剛落下,穀中的空氣驀地變得沉悶起來,一陣風沙驟然吹起,吹得眾人的衣服獵獵作響,穀中瞬間變得塵土彌漫。


    馬上的女子眼神銳利,目光如兩把淩厲至極的利劍,緊緊盯著薑文玉,像是要把他刺穿一般,薑文玉拔刀橫在身前,咬牙堅持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後退。


    “放肆!哪來的黃口小兒,大言不慚,想找死嗎?”馬上的女子厲聲道。


    陸午依舊雙手背負在身後,佝僂的身子橫跨一步擋在陸清心的身前,一雙渾濁的眼睛瞬間變得清明起來,看著馬上女子時,如有兩道神光射出。


    他伸出右手大袖一揮,將那股直奔身後流民而去的強大氣機給阻擋住了。


    拚命死撐的薑文玉嘴角已經有鮮血流出,不過他雙目圓瞪,雙手撐刀,咬牙硬挺著一步也不後退。


    馬上的女子冷哼一聲,伸手一揮,那股強大的氣機瞬間消散了,漫天飛舞的沙塵如雨滴般降落到地上,穀中恢複了清明。


    看到穀中風沙驟起而變得慌亂的流民,在風沙退去後,依舊一臉茫然地四顧,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些小孩子已經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孩子的大人著急地哄著,生怕孩子的哭聲會惹來不幸。


    薑文玉在那股強大的氣機散去後,一口鮮血噴出,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旁邊伸過來一直白皙的手及時扶住了他,才沒讓他倒下去,本來難受至極的薑文玉轉頭看到玉手的主人是陸清心,心情頓時大好,鬱悶阻塞的胸口似乎也順暢了許多。


    薑文玉臉露笑容道:“我沒事,多謝陸姑娘了。”


    隻是他嘴角還掛著血跡,露出的笑容有些淒慘,陸清心白了他一眼,然後鬆開了扶著他的手。


    至始至終,左邊山梁上的那隊騎兵死士動也不動地端坐在馬上,連胯下的馬兒也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如果趙翊在這裏的話,便會一眼看出這隊騎兵的可怕之處。


    馬上的女子身體前傾,伸手摸了一下馬鬃,讓有些焦躁的馬兒安靜下來,嘴裏說道:“世人隻知道陸先生學貫士林,一手機關匠術聲聞天下,卻不知道陸先生還是一位聖人境的大宗師。”


    “誰人又知道,一位深藏深宮的柔弱女子,會是一位聖人境的陰陽師。”陸午搖頭道。


    在剛才的一場交鋒中,兩人都試出了對方的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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