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信任?但我們要是出手,他恐怕能猜到……」


    「不需要擔心他能不能猜到。這個節骨眼上,哪怕是親兄弟也很難避免生出懷疑。一旦懷疑的種子被種下,一切行為在不同的眼光中,就會發生畸變。」


    徐青和的手一抖,手裏的書沒拿穩,直直從身體與書桌間的空隙掉下去。


    眼見著要砸到腳了,身後的袁慶平一個彎腰伸手,穩穩地接住了書,「徐叔,您的身體——」


    「不礙事。本來,我這全身上下,也就腦子還有點利用價值了。」徐青和擺擺手,示意人幫忙把書放迴書架上,自己則轉身往前走。


    奇怪的是,剛剛還能行動自如的雙腿,此時卻像是不受控製了似的,僵硬又時不時抽動幾下,直到徐青和把拄拐抓在手裏支撐住自己,才好了些。


    「慶平,關於這件事,我還要在想想。這幾天,你先不要打草驚蛇,在內部繼續觀察有執念的人,考察他們的能力能否重用。」


    他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轉頭詢問道:「對了,上次裝備損壞的事情,查出問題了嗎?」


    提到這件事,袁慶平的臉色黑了些,太陽穴旁紋著的玫瑰花瓣因他皺眉的動作,而扭曲起來。


    「沒有……做得很幹淨。隻能確定一定是人為故意的,但找不到指向性證據。」


    徐青和沉默了,袁慶平忍不住問道:「還要繼續查嗎?」


    「……不用了。準備新裝備的時候多注意一下,你親自監督。」


    「……明白。」


    徐青和牢牢拄著拄拐站穩,他的身後,袁慶平不住地看向先前那本沒拿穩而掉下的書。


    良久,袁慶平才出聲試探道:「徐叔,要是計劃能成功,那個傳聞是真的,那您的身體不就可以……」


    「再說吧。」


    徐青和輕輕一點拄拐,袁慶平的聲音與拄拐點地時的脆響幾乎一同消失。


    「你先出去吧,我再休息一會兒。」


    身後的人依言離開,房間內重新迴歸獨自一人的時的寂靜。


    徐青和沒有坐迴搖椅上,隻是站在原地,出神地盯著窗外絢爛延綿的晚霞。


    不知從何時起,每一次,當他每一次看見這樣的晚霞時,都覺得,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的晚霞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走了二十多年。


    直至今日。


    也許,這次真的會是最後一次了。


    徐青和迎著下沉的落日與光線,緩緩閉上雙眼,幾乎要原地佇立成一塊墓碑。


    第42章 第十四天·夜晚


    榮紀海走進房間, 正準備與休分別時,一轉頭卻見休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自動自覺地走迴自己的房間,而是站在身後緊緊盯著自己。


    「……怎麽了?」


    榮紀海握緊門框, 也不知道在緊張個什麽。


    休的眼神先是飄忽了一下, 緊跟著下定決心了似的, 定定地鎖住榮紀海的瞳孔, 「我要跟你睡,」他大喘氣地停了一下, 「今晚。」


    榮紀海先是狀況外地瞟了一眼門框, 先鬆了手, 防止無辜的門框被他捏壞了, 「跟我睡……?為什麽?」


    休抿著嘴角,不太高興的樣子,「你不睡覺, 而且, 會做噩夢。」


    榮紀海靜止一瞬, 「等會兒, 你怎麽知道我會做噩夢?」


    休又要轉開視線, 榮紀海終於忍不住向前一步,手肘代替了手掌,向上抬起撐在門框上,「休, 從很早之前, 你身上就有很多關於我的疑點。」


    感受到榮紀海語氣的變化,休有些不太情願地轉迴目光, 凝視著榮紀海的胸膛,好像哪裏突然開出了一朵花。


    「我一直沒有深究, 因為你看起來……並沒有敵意。所以我尊重你的秘密,但是……」榮紀海無意識地皺起眉,主動去找休的視線焦點,「有些事情,隻是通過正常的——手段的話,你理應無法了解到的。」


    「當然,我不覺得你是有什麽其他的,想要傷害我的意圖。」榮紀海注意到,當他說到「傷害」二字時,休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沒藏住的抗拒與不贊同。


    於是他的語氣終究是鬆了點,溫和道:「最起碼,隻是這個,我想知道。」


    他想起幾天前,休曾經在他完全沒有察覺到的時候深夜進過他的房間。但那一次,休並沒有發現他會做噩夢的事情,之後也再沒來過。


    那麽休,又究竟是從哪裏知道的?


    休的雙肩起伏幾下,沒有看榮紀海,「還是龍的時候,聽到過。」


    「聽到過?」榮紀海把手肘放下來。


    「嗯……之前還睡在院子裏的時候。」


    榮紀海盯著休頭頂那對龍角。經歷了將近一天的龍火灼燒後,此時的龍角隱隱含著不需要刻意探查,便能輕而易舉感覺到的飽滿之力。


    他看了幾秒,這期間,休始終沒有抬過頭。


    榮紀海沉默一會兒,不再說什麽,隻是微微側身讓開路,「我睡——」


    「一起睡。」


    休執拗地站在原地,一副榮紀海不同意就不進去的模樣。


    這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榮紀海有點發暈——到底是誰想一起睡啊?難道是我?


    他有不止一點無奈,心頭也沒多少正麵的情緒。


    休在撒謊。


    他無比確認這個推測。


    其實不應該放過他的。如果追問下去的話,也許能得到結果也說不定,不止這件事,還有很多很多,那些他正享受著又疑惑著,竊喜著又警惕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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