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


    一行人從冬天走到春天,總算來到了洪州滕王閣,琳琅停住腳步,緊張而興奮地東張西望:「將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東西到底在哪裏?」


    裴昀讓她陪著葉鏗然,自己和祝靜思分頭尋找,閣樓下仔細找尋了整整一圈,甚至連長滿青苔的石縫下也沒有放過。


    終於,當他走到樓閣的背後,最為背陰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株雪白的草。


    不仔細看,就像是野草間一抹殘雪,白得近乎透明。


    它纖弱而細小,高貴而野蠻地生長,如同那些生長在人心之中,微弱得近乎幻想卻又無法放棄的希望。


    裴昀俯下身來,當他的手撫上葉片的一瞬間,溪水折射的清淺陽光也落在草葉上——蒼白的葉片緩緩舒展開來,美得讓人一時忘記了周遭的世界,難以描述它究竟是何種模樣,那樣簡單而又那樣瑰麗,仿佛不曾遺漏季節的任何細節,頑皮的古木新芽,清純的溪水桃花,燃燒的烈焰晚霞,潑墨的雨後青山,沉默的蒼穹星空。


    它像一滴晨露倒映了世界,又像一隻眼睛,映出了天地的模樣。


    「找到了。」裴昀抑製住聲音的顫抖。


    這是傳說中能治療眼疾甚至失明的宓雪草。


    在氣勢恢宏的閣樓之下,種植著一份小小的牽掛與希望——滕王始終沒有放棄的那個希望——帶著深宮中日漸蒼白的帝王,帶著記憶中那個清澈的少年,走入這錦繡山河中,親眼看一看。


    這才是當初滕王執意大興土木的原因。


    也是那個大雪飛揚的冬天,滕王未能前往帝都的原因。


    宓雪草要每日汲取晝夜交替時的溫潤曦光,但又絕不可暴曬,需要臨水潮濕處土地的滋養。於是,滕王命人仔細計量,在水邊建造閣樓,用高大的樓台丈量陽光,給予它最適宜的養分和水土。


    宓雪草的生長需要百年。


    雖然明知道等不到那一天,滕王還是不願放棄這份奇蹟。那一年冬天格外寒冷,他親自日夜看護宓雪草,助它熬過寒冬,自己卻感染了風寒病重,無法前去洛陽。


    也就在那一年,未能成行的見麵,成為了永訣。


    世間並非沒有東西能羈絆風的瀟灑,隻是風停留時,天地寂靜,無人傾聽罷了。


    少年曾經約定過,一起去最高的樓閣,喝最烈的酒,看最遠的山,後來李治失約了,他便連他的份一起,走遍天下山川河流;再後來,李治失明了,他便開始大興土木,建造了這座恢宏的閣樓,用一塊一塊的磚石,去壘建心中的希望,等待奇蹟生長。


    更多的時候,他在寂靜高樓獨自飲酒,遙祭往聖先賢;他在山中孤身長嘯,夜尋隱者風雪。


    這是一個兒時的約定,滕王用一生來踐諾。


    曾經,十六歲的李治拿著一幅畫兒,皺眉搖頭:「你這幅風景畫上怎麽什麽都沒有?不帶這麽糊弄人的。」


    「我畫啦。」滕王搖著摺扇,「而且我用了最好的墨。」


    「什麽墨?」


    「……」


    滕王還說了一句什麽,李治當時沒有聽清,後世的史書也不曾留下任何痕跡。但百年之後,閣樓上仍有風和雨的唱吟,閣樓下仍有知己同行的腳印。


    那時,少年滕王將摺扇「啪」地收起來,朗聲而笑:「我的腳步。」


    以我腳步為墨,為你寫下詩意河山。


    注釋:


    [1傳言滕王行事荒淫,風流無度,竟然把下屬官員崔簡的妻子鄭氏召到府中,意欲非禮,卻被鄭氏用鞋履打臉,成為坊間笑談。


    [2]此詩為王勃的《滕王閣序》(全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中的詩篇,文中另有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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