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那麽苦,更苦的是心裏的恐懼。


    他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好像失去了什麽人,錯過了什麽約定——真的再也記不起來了嗎?再也見不到了嗎?哪怕再過一萬年,兩萬年,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都再無法見麵了嗎?


    滾滾踏上了獨自流浪的旅途,他想去找一個答案。


    一路風塵讓身上的毛變得髒兮兮的,沾著灰土,沒有當初黑白分明的潤澤,白毛幾乎染成了灰色。他經過人類的城池,看到人類的書籍裏記載著很多知識,《釋名·釋采帛》中說:『青,生也,象物生時色也。』」


    青,萬物之始。


    青色的羽毛,就像萬物初生的春天。


    ——當初,是誰把春天放在他掌心?


    滾滾走在旅途上,吃梨的習慣從沒有改變,但是他再也不敢吃青澀的小梨。


    ——猶如離別一樣苦澀到心底。


    看到長安城郊破廟邊大大的梨樹時,滾滾停住了腳步。這棵樹,樣子很熟悉呢,連空中的風雲流散也那麽像,仿佛能迴溯時光,恍惚能聽到有誰坐在樹下,對他說「嗨。」


    他笨拙地爬上樹眺望遠方的夕陽,遇到了前來摘梨的少年。


    他驀然想起,自己要在寺廟見什麽人。


    他傾聽黃昏的晚鍾,古寺鍾聲,河水流淌,身邊有人咧開嘴笑出一口白牙:「等春天來了,我們一起去坐那寺外的小船。」


    河水已經解凍,但迴憶仍然冰封。


    親愛的朋友,我不敢想起,也不能忘記。


    我心中有一座寺,寺裏有鍾聲,寺外有船,和一個永不會再登船同行的人。


    第6章 鳳凰台


    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


    ——唐·李白《登金陵鳳凰台》


    一


    沈珍珠生長在江南吳興水鄉,據說剛出生時皮膚雪白,圓潤玲瓏像珍珠一樣可愛,於是得了這個名字。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才怪。沈珍珠從滿月開始,就越長越黑,直到黑得讓五官的靈氣全部被湮沒。黑到她一個大活人站在別人麵前,對方隻能看到大大的眼珠,看不出鼻子眉毛在哪裏。


    俗話說一白遮百醜,黑成這樣的姑娘,自然也就和漂亮無緣。小夥伴們在一起玩時,男孩不願意理她,女孩們欺負她,不知道是哪個頑皮的孩童唿喝她時,故意把重音落在最後一個字上,叫成「真豬」,於是「沈真豬」這個外號就傳開了……大家都故意拖長了聲音,叫「真豬——」


    「豬……!真豬——」


    轉眼沈珍珠到了及笄之年,沈家在江南吳興是大戶人家,與城南的堇家是世交,堇家四郎堇遙剛及冠,雙方家長有意結親,八字都合過了,誰知道堇四郎抵死不肯:「那沈珍珠黑得像豬一樣,從小就有『真豬』的外號,我再怎麽也不能娶一頭豬做娘子!」


    沈珍珠原本對愛情懵懂無知,也不是非要嫁給堇四郎不可,但這話一出,街頭巷尾頓時將堇四郎的話傳遍,聽到的人無不哈哈大笑,茶餘飯後的談資都少不了沈家的豬姑娘,媒婆也都不大好意思登門了。


    換了別的少女,隻怕要以淚洗麵,甚至悲憤上吊也說不定,但沈珍珠隻是默默地吃了比平時多兩倍的飯,喝了一大碗湯,然後沒心沒肺地出去玩。


    她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城郊的一處舊城牆。


    城牆孤獨佇立在江水邊,還有一座同樣久遠的高台相伴。四周荒草離離,遠山綿長如思念,偶爾有一兩隻白鷺飛過。


    《爾雅·釋宮》中說:「四方而高曰台。」聽說這高台是戰爭時用於瞭望用的,也有傳說這是鳳凰曾經棲息過的地方,得名叫「鳳凰台」。寬闊的城牆像想要圍住什麽,保護什麽似的,而鳳凰台高高聳立,就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鳥。


    沈珍珠習慣躺在城牆下看天,碧藍的天空中浮雲聚散,鳥影成片,要是……她也能飛就好了。沈珍珠羨慕地想,就可以自由地去遠方,就不用聽那些圍繞著她的嘲笑,她可以高高地飛起,把煩惱像塵埃一樣拋下。


    夕陽照在江麵上,也照在沈珍珠的眼皮上。她半閉著眼睛,突然感覺耳邊有點癢,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吹在耳畔,像是風,又像是母親的手,又暖又柔。


    她忍不住伸手去撓癢癢,卻摸到一片柔軟——


    是什麽東西?


    少女疑惑地坐起身來,隻見被自己捏在指間的竟是一根黑色的羽毛,陽光下色澤如水流動。


    這羽毛從哪裏掉下來的?沈珍珠確信,剛才天空中並沒有鳥飛過。


    羽毛觸手輕盈,沈珍珠心裏卻莫名沉甸甸的,忐忑不安,像是某種離奇的命運被她握進了掌心。


    遲疑著,沈珍珠將這枚羽毛揣進了懷中。


    二


    迴到家中時天已經黑了。這晚沈珍珠睡得不踏實,背後有點癢,像是被蚊子咬。


    她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來,伸手去撓後背,卻突然摸到了什麽東西。睡意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沈珍珠又摸了幾下,突然尖叫出聲:「啊——!」她的背後是……是什麽東西?


    慌慌張張地用顫抖的手把燈燭點亮,沈珍珠扭過頭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什麽?


    在她後背上長出了一雙滑稽的小翅膀,雖然黑乎乎的,但是的確是翅膀無疑,上麵還有厚而密的光滑的羽毛。一著急冒汗,沈珍珠頭上也有點癢,她拿過銅鏡,剛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銅鏡立刻失手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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