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外甥沒了綠眸,唇紅齒白,更顯一對眼瞳濃黑如點墨。


    碧桃收迴目光,輕嘆一口氣:「仙桃姐姐是為了你。」


    季明月喉結滾了滾,卻說不出話,撲簌簌滾下兩行淚來。


    他心裏鼓脹,盛滿了千百種情緒,卻也隻能通過眼淚這唯一的方式釋放。


    「本無,我說這些,隻是希望你知道當年舊事,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碧桃伸手為他拭淚,「雖然投過胎,但你是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更是這世間少有的半鬼血脈,我們都很喜歡你,珍視你,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行走於陰陽兩界,苦苦尋你至今。」


    原來舅舅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找到自己嗎?


    這話無可指摘,但季明月觸到自己被麻繩勒過的手腕,隱隱覺察到異樣。


    當然他也有更大的疑問,氤著水汽的眼神投向碧桃:「舅舅,你說『我們』?」


    父母早已身死,難道這世上還有別的親人?


    自今日出現開始,或者說,在季明月的印象中,碧桃始終眉眼淡淡,嘴角端著的笑容秋月平湖,泰山崩於頂也麵不改色。


    然而此刻,藉窗外微光,季明月卻見他這個美人舅舅臉色蒼白如紙,眼圈也紅了。


    有鮮血,再度從他被割開的手腕中滴落。


    須臾後,碧桃握住手腕,表情痛苦地搖搖頭:「是我口誤。」


    話雖如此,他卻在心裏無聲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妙成。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吧,碧桃是個男人,還是非常fashion的女裝大佬(其實前文也有不少提示)


    ------


    前麵有讀者寶貝猜碧桃想復活的是本無,並不是喲~


    第123章 真的要斷了過去


    北方仲夏的天幕空明澄澈。


    藍色一望無際,落在碧桃眼裏,為他的迴憶做最完美的背景。


    遊歷歸來後,碧桃看到絕筆信,騰出一把心火,怒髮衝冠地找到明月禪寺,把大門拍得哐哐響。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與碧桃曾有一麵之緣的妙成,抱著孩子立於台階前。


    忽而有風過,吹得妙成滿袖清風。寺旁的片片桃花隨之飄飛,桃花拂過妙成頭上的戒疤,給僧袍點綴些粉紅。


    它們揚在風中,又飄進碧桃心裏。


    貪玩的桃樹精一夕之間轉了性情,以為姐姐祈福為由,自願留在明月禪寺之中,僧袍一穿,長發一攏,挺像那麽迴事。


    妙成卻不許碧桃剃度,隻說他因緣未了,令他帶髮修行。


    寺中生活日復一日平淡如水,碧桃生生忍了下來,與他熟識的僧人也感嘆這帶髮修行的年輕居士定力十足,日日早課晚功絕不落下。


    可隻有碧桃自己心裏清楚,早晚誦經時,因為位置得宜,他可以偷偷地眯起眼,用目光撫摸妙成的臉龐。


    香燭旁的僧人雙頰緊繃,微微翹起的唇誦出好聽的聲音,睫毛也像晨間沾著露水的鴉羽。


    他肯定自己的眼光,心道,這和尚,當真好生俊秀。


    佛殿內,「南無阿彌陀佛」的誦聲無悲無喜,像桃花瓣,花謝花飛花滿天。


    碧桃的心也跟著遊蕩,不知該落在哪一處。


    不知天盡頭,何處有香丘?(1)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聚攏神思,把目光凝在妙成身上。


    卻冷不防發現那一瞬間,端正持重的住持,也於無聲處悄然睜開雙眼。


    對視是世間最短暫的接wen,小心翼翼,不露痕跡。


    ……


    桃花終是飄於殿中,將佛陀當做歸宿。


    拈花微笑的佛祖隻靜默看著座下的兩具rou 射n,脫去僧袍袈裟,相擁、顫抖。


    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


    眼做情根,心為欲種,金漆佛像,不問緣劫。


    清規戒律都是虛幻,隻有交織的鼻息、溫柔的呢喃,隻有月色和花瓣,是這一刻的真實。


    他們相擁顫抖。


    他們做著世上最快樂的事。


    攀上高峰時,碧桃接納了妙成的一切,汗水、淚水,還有那些噴湧和流動。


    他抱緊了極樂的佛,可一瞬間,卻又觸到滿手的水漬。


    有晶瑩成串的淚水自妙成眼中滑落,碧桃替他拭去:「痛的人明明該是我才對。」


    繼而又去啄他殷紅的唇,聲音微啞:「你怎麽還哭了。」


    溫熱的指腹在眼睫上滑動,像給鳥兒梳著羽毛。


    妙成也笑了,他知道自己的淚不因悲傷,也不是興奮,而是快樂。


    那種快樂,使他萬念俱灰,令他永墮無間。


    萬劫不復。


    大殿共度一夜,第二天,碧桃發現,妙成原本的黑眸變了,變得和自己一樣——虹膜周圍,覆上了一層妖冶的綠色,像打散了的翡翠。


    他頗為好奇,又因妙成讀書多見識廣,便打算找妙成問問。


    妙成平時待他就足夠冷淡,有過jifu之親後,見了碧桃更是漲紅了臉,恨不得繞著走。


    「妙成師父,你怎地不理會奴家?」碧桃笑靨如花,他愛穿女裝,也愛做女兒腔,可現下卻反了過來,如郎君調戲小媳婦兒似的,將妙成堵在房裏。


    他抽出不知從哪兒買來的絲綢帕子,拭在妙成臉上,又念起俗世裏學來的那熱鬧戲文:「郎君呀——你是不是熱得慌——」


    妙成喉結滾了滾,握住那方雪白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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