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我當你突然說我好話是為什麽呢?原來有自己的小算盤。」七叔瞬間變臉,一把攥住連海的手腕,將連海手背攥得青筋暴凸。


    恰巧不遠處有把柴刀,七叔抓著連海不放,身體微斜,用腳挑起柴刀握在手裏:「今天我非得把你小子的手給剁了!」


    說話間就要往下砍。


    「你敢!」情急之下,季明月一個爆衝到連海麵前,隔著鐵籠格住了七叔的胳膊,「打我海哥的主意,先問我答不答應!」


    連海頗為震驚地看著季明月,既為那句「我的海哥」,同時也是沒想到這條搬家拉行李箱都嫌費勁兒的小鹹魚,還有如此勇猛的一麵。


    季明月此時更加震驚——七叔向下的手臂暢通無阻。


    再看自己的手,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形狀!


    季明月豁然明白過來,是聖水快要失效了。


    他沒有猶豫,用身體擋住連海,任刀刃寒光在眼前劃過。


    連海覺察出他想要以命換命的瘋狂念頭,頭皮登時一陣麻,眼底泛起說不出的冷冽,想要把季明月推開。


    然而季明月不知哪來的力氣,磐石般巋然不動。


    他隻能無奈大吼:「小季你他媽瘋了!」


    「這時候了還想著對方呢?」七叔幹脆放了連海,雙手揮刀用力下劈,「我殺了你們!」


    周圍喧嚷,可季明月恐懼的情緒卻卸了些。他閉上雙眼,欣然接受命運安排的一切。


    他忽然記起不久前,在查連海公寓裏那棵小芋苗的時候,識花軟體彈出了一條「花卉百科」,說是快死的植物會努力最後一次——芋苗會想盡辦法讓根須向泥土中紮深一些,而玫瑰會聚集營養,讓蓓蕾綻出最後一場繁盛。


    草木有情亦有靈性,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它們在世界上曾經轟轟烈烈地存在過。


    季明月看著刀鋒落下,像在看孽海邊的一彎下弦月。他笑了。


    門口忽而有一絲光亮乍起。


    連海和季明月同時向光源處望去,見是下午在村委會辦公室見到的值班員。


    「七叔,快去辦公室看看吧!」年輕的值班員一步三踉蹌跑近,聲音悽厲。


    他沒有用方言,說的是正兒八經普通話,足見事態嚴重。


    七叔手上的刀刃揮在半空,離季明月的脖頸堪堪隻有半厘米的距離,他停了下來:「大晚上的號喪呢!怎麽迴事?」


    「步主任,」值班員五官扭曲,嚷道,「出事了——」


    「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咱就是說,本案保持著每章死一個人的節奏(笑)


    第66章 「我都會這麽做。」


    步安泰死了?


    在場眾人無不大駭。七叔提著柴刀,帶領爺叔們浩浩湯湯奔去辦公室。


    如此一來,鐵籠裏的連海和季明月倒無人在意了。


    儲藏間昏暗,門開著,月光傾瀉進來,星芒明明滅滅。


    季明月跌跌撞撞滾進連海懷裏,他整個腦仁都像被攪散了,思考能力盡數消失,隻低低地叫了聲連海的名字。


    和自己搭檔這些日子,季明月「海哥」一口一個喊得歡,偶爾生氣了,「府君」和「連大總裁」也沒少揶揄過,此時一本正經地喚他,連海眼眶酸脹,有什麽東西滴落下來。


    他生前戎馬倥傯,到陰冥後又身居高位,迴想百餘年,竟一次都沒有掉過眼淚。


    老天當真公平,讓他所有的眼淚,都攢到今日流盡。


    連海咬破手指,取鮮血餵給季明月,或許是份量太少,或許指尖血根本無用,季明月愈發進氣少出氣多。


    他一手抱著季明月,另一手急切而執著地搖著鐵籠的門——裝聖水的玻璃瓶就躺在門外不遠處。


    至後來幾近於撞,鐵籠嘩嘩作響,蓋住他逐漸失控的嗚咽。


    「我要走啦。」季明四肢用不上力,安靜靠著連海的胸膛,仿佛雛鳥被籠在羽翼之下。


    「騙子,」連海扶起他的肩膀,讓他靠得稍微舒服些,「你走哪兒去?季明月,你是我的,誰也別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我不是騙子,我是真心的。」季明月眼皮逐漸沉實,緩緩闔起,他想起了什麽,說道,「海哥,我說『我好喜歡你』,是真心的。」


    連海心神俱震,緩了片刻才道:「你別睡,不要睡。」


    季明月強睜雙眼看著自己的手指——那裏正一寸寸地消失,像隨風而化的蝴蝶鱗翅,他嘴角牽出一絲平和的笑容:「海哥,我們這輩子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說來好笑,【投了麽】是我做的,可這麽多年來,我也沒能成功投胎,瞧我這鬼生,是什麽非酋手氣。」


    連海胸中酸澀,嗓子裏像堵了團棉花,隻有不斷重複「不要睡」的份兒。


    恰恰相反,季明月來了精神,迴光返照般喃喃:「海哥你還能活一萬天,三萬天……我有個小小的願望。」


    連海不錯眼珠地盯著他變成淺色的輪廓:「你說。」


    季明月牽起連海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哪怕隻有一天。」


    季明月太瘦了,手心貼住胸口,迅疾的心跳沿掌心一路狂奔。


    「你傻不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到眼眶,連海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嘴上卻還是訓斥,「給我擋刀,好厲害,好有勇氣啊,當自己鐵打的?」


    淚珠跌落至季明月的顴骨,看上去好似他流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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