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急火燎的模樣竟有些可愛,落在連海眼中,令他想起百年前的一位故人。


    他心情瞬間明媚,若繁花盛開,嘴上就逗季明月:「別看了,郊區沒車,係統顯示最低也要加價兩百,你那麽窮還是算了。」


    季明月想起連海在基金會成立那日的表現,牙根泛酸,叉著腰道:「府君,連大總裁,是誰月入十萬啊?」


    連海睨他:「你是你,我是我。」


    「我不管,」季明月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我和你合計月入十萬。」


    連海下巴往路邊一努——最後兩隻鬼頗為走運地搭上了一輛靠邊停下的貨車,準備進了市區後,再見機行事。


    以往來陽間,季明月的目的地都是京州、宜州這樣的繁華大都市,沛州位於大西北,他還是第一次來,都說黃土高原蒼茫壯闊,季明月此刻好奇地瞟向窗外。


    西北風土與陰冥迥然不同,連綿的丘陵好似從天邊傾瀉而下,厚薄錯落,積峁堆梁,像一條凝固的黃色絲帶。


    這色實在新鮮,季明月見司機將車窗大開了些,於是雙手扒著玻璃,興奮地向外探去。


    「啊……呸!」結果吃了一嘴摻著黃沙的尾氣。


    「沛州是工業城市,空氣不好。」連海寵溺又無奈地搖頭。


    一抹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季明月臉上,給他挺翹的鼻頭、圓潤的顴骨鍍上一層淺金色的邊——季明月皺著鼻子,金色流動起來,形成可愛的紋路。


    連海喉結滾了滾,伸出拇指揩掉他顴骨上的塵土。


    季明月唇上也沾了灰,像隻剛偷吃迴來的小貓,自以為揚起爪子把臉糊了個幹淨,嘴角一抹小魚幹殘渣卻偏偏漏出破綻。


    連海手指跟著向下,觸到那裏。他指尖微涼,指腹紋路清晰,因而有些幹燥粗糙,在唇上摩擦起來卻恰到好處,像有羽毛輕撫。


    難以言傳的觸感從季明月的皮膚直跑到了心房。


    季明月心旌一盪,腦袋卻空得能滑旱冰,下意識抓住連海的手:「別。」


    感覺到季明月哆嗦了下,手也愈發緊了,連海就任他握著,麵色不改,甚至還含了笑:「不然五六月份氣候舒爽,司機為什麽不敢開車窗。」


    季明月這才迴神,鬆了手。


    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忙,他紅著臉抓耳撓腮了好一陣兒,目光重新落到窗外。


    天氣確實灰撲撲的,不斷有超長的貨車轟鳴而過,像一隻隻巨大而無情的機器怪獸。季明月不喜歡,於是垂眸看路。


    「欸?沛州的路有點兒怪啊。」還真叫他看出了門道,「入城的路這麽好,出城的路卻跟狗啃的一樣。」


    相向的兩條八車道柏油馬路,一邊平坦如新,一邊卻坑坑窪窪,滿是細小裂縫。


    「沛州周邊有幾家煤礦,支柱產業是鋼鐵,鋼材、運輸、全國最大的民營鋼企就在這裏。」連海眼風擦過一旁唿嘯著的貨車車隊。車身上,用紅漆刷出來的【榮光鋼材】、【榮光建設】【榮光冷鏈】等等大字攫住了他的眼球。


    他接著道:「路上的車大多是來拉鋼材的,入城時車裏空空如也,就像我們坐的這輛一樣,出城時滿載鋼材,車身重,自然會壓著路。」


    季明月想起步家村那些無瞳鬼手中的鐵棍,恍然大悟,敬佩地捧出把彩虹屁:「海哥你這知識儲備可以啊,簡直是行走的百科全書。」


    連海舉起手機,顯示屏幕中的瀏覽器頁麵,笑道:「我和你合計月入十萬,我和百度百科合計掌握這世上99%的知識。」


    冥府府君那麽記仇呢?還帶call back的,季明月:「……」


    貨車正在過收費站,司機接了個電話,似乎要從市區改道去其他地方,連海和季明月隻得在此下車。


    收費站全是人工窗口,人多聲雜。一片吵嚷中,季明月隻顧從貨車上跳下,絲毫沒注意到連海的失落。


    季明月撣了撣風衣上的煤灰和沙子,打量四周後奇怪道:「按理說沛州城應該挺富庶的吧,怎麽感覺不太對呢?連個etc都沒有。」


    連海也伸手擋住不斷往眼睛裏鑽的塵土,再度化身行走的百科全書:「成也鋼鐵,敗也鋼鐵。沛州就是太依賴鋼鐵產業了——近幾年國內房地產行業不好,連累了鋼價,如今沛州的經濟一落千丈,隻靠著幾個大型鋼企苟著續命。」


    忽而有一陣風將收費站旁的大gg牌颳得嘩嘩作響,兩隻鬼順著看過去,見是三行醒目大字:


    【鋼鐵之城 活力沛州——榮光集團 宣】。


    gg牌巨大一塊,還是彩色led電子屏,其中的【榮光】二字一閃一閃,尤為光鮮亮麗,和土裏土氣的收費站格格不入。


    季明月嘖嘖兩聲:「怪不得有個詞叫『窮大方』,海哥你別說,越是經濟不行的地方,越好麵子。」


    沛州經濟確實不太景氣,就連收費站這種人流不多的地方,都有幾輛停著趴活兒的計程車,車身上蓋著層塵土,看上去霧蒙蒙懶洋洋的。


    連海見狀,將「聖水」遞給季明月,自己也喝了下去;待化為人形後,揚手招了輛計程車。


    行駛途中,二人得空重新看了一遍杜賓的《獵奇探秘現場》,還真發現了一個華點。


    季明月指著屏幕,仔細地迴憶了一遍在陰冥遇見的那十八隻無瞳鬼:「喜宴中毒身亡的人,全是男的。」


    國內有些地方有著女人不上桌的陳規陋俗,季明月想到了這一點,但不僅中毒者,就連出現在視頻中的採訪對象,無論老少中青,沒有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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