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夜不滿地放下帳簿、抱起雙臂:「我看金迎迴門的時候,他們就會商談此事了。那日倒是時機巧,讓你的生辰給碰上了。」


    裴煥生細細數著日子,四月十九的婚事,四月二十六時正是第七日要迴門。


    這個生辰若是過不太好……


    裴煥生寬慰他似的笑了笑:「那也沒辦法。」


    時夜抱著帳簿先一步下樓了,就當裴煥生以為他去而又返的時候,抬頭見來人竟然是祝升。


    他穿著一襲青綠衣裳,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許多。先前總是著深色勁裝,忽然穿這麽不一樣的衣裳竟然亮眼太多,像個翩翩少年,意氣風發。


    裴煥生彎彎嘴角,他像是料定會見到祝升似的,他朝他招了招手,要將他喚過去。


    他幾乎都沒有喊他的名字。


    祝升微微皺起眉頭,他其實想聽裴煥生說些什麽,對自己說些什麽。


    裴煥生將他的雙手握住,輕輕地捏著,像是捧著一雙寶貝。他的語氣輕柔和緩:「祝升,你上次沒有同我道別,這次是要來和我道別的嗎?」


    「不是。」


    他們好像每次一見麵,多是談論去留的事情。


    祝升微微一顫,將他的雙手反握住,將他的雙手攏在一起,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


    「我是來帶你走的。我要帶你去洞庭。」


    「去那做什麽?」


    「找『謝風雪』,他身上有悲離別,他很可能是李何歡。」


    裴煥生愣了一下,他有些猶豫不決,頓時思緒萬千。如今桃園一事未定,亟待解決,偏偏在此時有了李何歡的消息。他想是否要寫信給李萱兒,讓她去找這位「謝風雪」。


    於是他搖搖頭:「我可能不能去了。這邊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人要殺他。」


    「誰?」


    「我。」


    原來是這樣,裴煥生恍然大悟,原來是祝升接到這單子了,要去殺這個人。


    「若他是李何歡,你還要殺他麽?」


    「你想讓我殺他嗎?」祝升認認真真地盯著他,「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洞庭,確認他就是李何歡,我不會殺他,我會放他一命,將單子退迴。」


    「就像上次你幫我那樣嗎?可你還是把劉左殺了。」


    祝升搖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不一樣。」


    昔日劉左下的單已經被夜橋接下,沒有能退還的餘地了,盡管還有別的選擇,但是祝升選擇了最偏激也最果斷的一種——把買主殺了。這樣外麵的人就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了。


    如今倚南莊的陸淼買謝風雪的命,但是這筆單子還沒人接,目前在祝升的手上,他還在決定是否要接單,還有轉圜的餘地。


    祝升細細跟他解釋這些。


    裴煥生眯起眼睛看著他,上下打量著,像是要看穿祝升這個人。


    「既然如此,所以你背後的新傷,就是因此而來的嗎?」


    「……」


    祝升覺得自己真的被這個人拿捏住了,他總是一下就找到關鍵的點,把自己不願意談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就能扒開揭露。


    他久久不語,像是在自我掙紮,又像是在發愣。


    「祝升。」


    裴煥生抱住了他,雙手撫上他的後背,一點一點地摩挲著。他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好像都是徒勞的。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沒有辦法挽迴的,隻能想著要如何彌補。但是很顯然,祝升不想讓自己知道,不需要自己彌補。


    他們早就互相虧欠太多太多了。


    祝升覺得自己像是要軟在他的懷裏,可明明被擁抱著讓人渾身僵硬不敢動,他想他不會後悔那日的決定,不會後悔殺了劉左為裴煥生所做的這一切。


    甚至和裴煥生有關的任何事情,迄今為止,他都不後悔。


    於是他輕聲道:「裴煥生,已經過去了。」


    所以不用再心疼我,也不用再可憐我。


    「哥哥,一起去洞庭吧。」


    所求不多,隻要能帶你去洞庭就好了,隻要你能和我一起去洞庭就好了。


    他們分開結束了這個擁抱,裴煥生搖搖頭,解釋道:「還有生意要談,和金家的。如果我現在走了的話,等我迴來,對於桃園我可能就沒什麽決定權了。」


    「如果他們占你的桃園,迴來我幫你殺了他們。」


    「……不至於。」裴煥生連連阻止他這樣的想法,「不必如此……在性命麵前,金錢還是不值一提的。」


    「那我不殺他們,哥哥和我一起去洞庭嗎?」


    他的邏輯好像太過於異於常人,盡管這並非是裴煥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但他總覺得祝升的邏輯一定是很奇特的。會想著用那樣的方式「還債」,又會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去洞庭,仿佛他才是那個真正擔心李何歡性命的人。


    裴煥生不由一笑,思前想後,李何歡的性命的確比桃園重要的。雖然可以讓李萱兒去找李何歡,但是想來祝升是不願意的。


    他沒必要拿李何歡的性命冒險。


    他眼睛一眯,計上心頭。


    有了這樣一個合適的理由,他自然是可以順順利利離開金州的,至於金汪兩家究竟要如何逐利,並非不關他的事了,而是他可以用此事為由,將桃園如何分利的事情託付給金喜。那麽,各方理解他不能參與其中,也能理解金喜受託談判,金汪兩家顧及金喜麵子,也不會吞了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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