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跟蹤,開始快速跑起來,消失在一個拐角。


    還有誰能在小島跑得過雅春?她火速跟上去,卻訝然地發現——


    跟蹤狂已經四腳朝天,口吐白沫。


    有人解決了他。


    是夢囈的哥哥。


    許識斂站在房簷上,麵無表情地看過來。


    「噓,」他豎起食指,竟攝人心魂,「別告訴她。」


    說完,風一般地消失。無影無蹤。


    暴食魔鬼在體內喊:「天哪!他怎麽……他居然進化成這樣了?他不是人類!你快跑——」


    雅春茫然照做,離去的時候心想:「她」指的是夢囈嗎?為什麽不能告訴夢囈?


    和夢囈這樣親近,她當然知道這對兄妹的情誼已經破裂。


    可許識斂還在保護她,不是嗎?


    卻不想讓她知道。


    暴食魔鬼警告她:「絕對不能說!」


    「你最好不要忤逆他的命令……」


    連魔鬼都這麽說,雅春隻好保持沉默。


    可現如今,她覺得許識斂已完全變樣:他的臉似笑非笑,偶爾看上去,又像是要哭,仔細看,卻真的是在笑……


    難道母親去世對他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打擊,他已經精神錯亂了?


    就在此時,許識斂開口說:「別看了。」


    雅春身體一震,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妹妹說話。


    他對夢囈說:「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的。」


    *


    「小耳!」鐵拳喊道,「這邊。」


    小耳在雨裏迷失方向。


    他現在害怕這種潮濕,天陰沉沉的,夢裏揮之不去的暴雨之夜……記得許識斂枕在他肩上,從背後抱著他。屋內屋外,是兩個世界。


    他不知道許識斂有沒有睡著,整晚都沒有聽見他的唿吸聲。


    偶爾忍不住,剛要轉身,許識斂卻突然用力抱住他。


    ——禁止迴頭。


    他有沒有哭過,小耳不敢去猜。


    眼睛滴溜轉,他捧著兩杯水走向鐵拳。


    許識斂要喝酒,點名要香檳,他穿過議論紛紛的島民,最後還是拿了兩杯水。


    鐵拳的臉色也不好,他攬住小耳的肩膀:「許識斂呢?」


    「在……」小耳朝人群裏看去,隻看到夢囈和雅春,「不知道,剛剛還在這裏。」


    鐵拳點點頭:「讓他自己呆會兒。」


    小耳低頭看著水杯。


    鐵拳:「他的傷好點了嗎?」


    「還是那樣。」


    這次,鐵拳也不說話了。


    他們就這樣看著雨,看著白色霧氣裏,身穿黑衣的人們緩緩移動……


    「最近有很多不好聽的話。」鐵拳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小耳像是懂,靜默著。


    鐵拳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沉聲道:「不用去管。陪他好好養傷,不要聽,聽到也別往心裏去。」


    一頓,又說:「我們相信他,永遠。」


    小耳在他幹燥且溫暖的手下閉上眼睛。


    所有人都在悄悄地、怯懦地議論:


    「他的媽媽死了,他怎麽那個表情……」


    「不是說,魔鬼身邊的親人會一個又一個地死去嗎……」


    「這個給他。」鐵拳的聲音打斷一切。


    小耳接過來,嗅著像是藥材。


    鐵拳:「應該比以前的有用。」


    小耳:「魔鬼樂園怎麽樣了?」


    鐵拳壓低聲音,言簡意賅道:「沒了。」


    小耳點點頭:「你們沒受傷?」


    「都是小傷,」鐵拳一頓,「隻有他……」


    一聲嘆氣,他神情複雜,既愧疚又自責,按了按小耳的肩膀,沉聲道:「去找他吧。記住,少出門。凡事交給我們,放心!」


    說完這些,他四下張望一番,與遠處的井舟對視上,步履匆匆地離去。


    *


    小耳到家時,聽到樓下傳來許慎的聲音。


    他拉著女兒:「你得走,去任何地方,哪裏都好,別在這裏……」


    神神叨叨的那種呢喃。有點像他死去的妻子。


    夢囈是木偶人,一整天,都是這麽張麵具般的表情。


    許慎推著她,來迴幾次,夢囈終於說話:「我不明白。」


    小耳飛到樹上,看見她木訥的、蒼白的臉頰。


    許慎背對著他,這棵枯木像隨時都會死去:「聽爸爸的,再不走,你也有危險。」


    夢囈問:「哥哥也會殺了我們嗎?」


    許慎的背影在眼前搖晃。


    小耳沒再聽下去,他從窗戶爬進去,終於找到許識斂。


    渢  他小聲道:「怎麽不說一聲就走……」


    許識斂蒙在被子裏,這沒什麽,不就是睡覺?但離得近,小耳發現被子上全是血。


    血?


    他一下精神,跳上床:「你的傷又……」


    被子裏竟然全是死去的千紙鶴。難道是它們的血?


    許識斂的眼睛睜得很大:「小耳。」


    小耳在處理千紙鶴的屍體,將它們丟在地上。然後,他鑽入許識斂的被子裏,抱著他,摸他的臉。


    細碎又炙熱的唿吸噴在彼此的臉上。


    許識斂叫他的名字,第二次:「小耳。」


    他臉上的血跡抹不淨,小耳還在努力,問他:「嗯?」


    「我們見過這個千紙鶴,對嗎?」


    「對。」小耳說完,就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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