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中國的地圖,你會發現,中國被境內的兩條山脈自然分割成了三大板塊兒,形成了西高東低“大河向東流”的地貌地形。


    第一條是由“昆侖山脈、祁連山脈和橫斷山脈”組成的山脈鏈,西邊是高原,中間是盆地。


    第二條則是由:大興安嶺山脈、太行山脈、巫山三峽山脈以即南部的雪峰山脈,這一山脈隔絕了西北刮過來的狂風,造就了東部氣候宜人的平原居住區。


    其中的巫山三峽山脈,便是指,自奉節至巴東這段水路。


    這條水路,正好是從西北往東南傾斜,這一斜,讓長江這條巨龍亮出了它鋒利的爪牙,千百年來吞噬了數不清的船舶和性命,以至於反反複複的被路人謳歌書寫在典籍裏,以表示此段水路的險峻。


    比如唐朝李大大的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以及杜甫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刻畫出了這段水路是多麽的洶湧澎湃,以及蒼涼雄渾的意境。


    他二人一個詩仙,一個詩聖,寫出來的詩還算給巫山三峽一些麵子,隻讓人用腦袋去想象,真正描寫出巫山險峻的,還是酈道元的《三峽》。


    “重岩疊障,隱天蔽日”,起筆就是赤裸裸的“惡”字,當最後一句“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更讓人為殞命在這條水道裏的無辜生命,嗟歎流淚。


    有人說,這條路這麽難走,我繞路不行嗎?答案是,不行!


    自唐以來,巫山三峽這條路,就已是中國南方最繁榮的交通走廊,是出川的必經之路,正因為這樣,才讓其在眾多唐詩宋詞的演繹傳播下,成就了它的“千古名聲”。


    如今的狗兒正在體驗這道好“名聲”,因為古代的方位是以“西”為上,以“東”為“下”,所以狗兒一行人就被開貨船的船老大,奉承為“下巫山的好漢”,初時狗兒可不這麽認同,不就是水浪有點大,水流有點湍急麽,算啥好漢,但是當船真正劃到了河道,狗兒的小心肝就開始噗通噗通的狂跳,一雙腿腳也是顫抖個不停。


    “船把頭,快躲快躲,那石頭,啊啊啊,娘啊,我要死了!”


    眼瞅著船頭要撞上河道中的大石了,緊抓著狗兒胳膊的楊小修就開始用力的攥,然後本就緊張的狗兒就被他給驚嚇的也喊叫了出來:


    “船老大,快快快往右劃,山上有塊大石要滾過來啦!”


    撐著船槳的船老大瞥一眼兩個吱哩哇啦亂叫喚的倆小娃,嘴角微微一揚,手中的船槳就點在河道中一塊張牙舞爪的礁石上,然後原本要直直撞上去的船,就這麽神奇的拐了個角度,嗖一聲,船便順利的穿過了這一段水道。


    “娘嘞個去,又來了!快看前麵有根大樹樁,船慢些慢些!要撞啦!”


    砰一聲響,狗兒嘴中的大樹樁就被一個膀大腰粗的船夫懟去了一邊,正當他對著狗兒投來蔑視目光時,船頭的把式就把含在嘴裏的小細枝吐到了他臉上。


    “你是二孬子嗎?這樹樁這麽粗,帶出去能賣不少錢,你把它捅到遠處弄啥子?”


    一聲嗬罵讓船夫滿臉尷尬起來,也不見他解釋,伸出手就去解腰間的繩子,他這一動作可是把船上所有人都驚嚇住了,尤其是狗兒,趕緊抹一把臉上的浪花,衝著他大聲罵道:


    “直娘賊!你解那腰間繩子幹嘛?”


    “不幹撒子,俺去用繩子套樹樁嘛!”漢子不滿的迴道。


    “你套你個大鬼頭!這根繩子上可還係著我們哩,你把繩子套樹樁,我們怎麽辦,這浪……”


    呸,狗兒被浪花灌了一嘴,打個嗝吐出來繼續道:“這浪這麽大,萬一我們被浪打下來,你怎麽救俺們!”


    莽船夫瞅一眼緊緊握著繩子的幾人,撇撇嘴,真誠的道:“綁繩子沒用哩,浪真要是那麽大,俺們這船都要被打進江裏去哩,不信你問問俺二叔,他兒子就是被浪打下去,至今都沒找到!”


    狗兒一聽這話,臉色立馬變了。


    莽船夫見了還以為狗兒不信,就撥拉前麵一漢子道:“二叔,你給他們說,俺剛剛說的是也不是!”


    “是極是極,三娃子說的沒錯!”莽船夫的二叔,扭過頭來,一臉傷心的對狗兒道:“俺家娃兒可比三娃子還壯哩,當時身上還是纏了兩條繩哩,那浪一來,兩條繩都斷了,俺們都來不及反應,他就沒了!唉,俺可憐的娃兒,就這麽成了水龍王的小鬼!”


    “哎呀,二叔莫要傷心,咱們吃水路的,早晚要去見水龍王,三娃子也隻是比咱們早些而已,莫要難過哩!”


    他二人這麽嘮嗑,可把狗兒一眾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船老大,瞧見了狗兒一行人的表情,趕緊出言訓斥倆人:“你兩個蠢漢胡咧咧個啥,還不快閉上臭嘴!”


    喝止住了倆人,船老大便扭過頭,笑得安慰狗兒一眾人道:“哎呀,諸位相公,你們莫要聽那倆蠢貨胡說!俺保你們這趟毫發無損哩!”


    有這句話打底,可算讓眾人又迴了半拉氣。


    “你,你怎麽保證?”楊小修好奇的問道。


    “哈哈哈!”


    船老大爽朗的笑道:“俺發船前可是給龍王爺,磕了九個頭,燒了三支香哩,血食俺這次可是敬獻了一隻豬頭外加一隻大公雞哩!”


    說到這兒船老大又滿含信心的道:“諸位可是天上星君看中的人,那星君和龍王乃是一家人,所以它可不會害你們,所以,俺才肯定這一趟活兒,安全無憂!”


    狗兒:……


    能說啥,人都上船到一半兒了,還是咋樣?


    所以狗兒瞅著江水中隨著一層又一層的波浪,起起伏伏的大樹樁,歎道:“這樹樁幾個錢等船停了我掏腰包補給你們,隻求諸位認真劃船,莫要走神!等船平安抵岸,賞錢翻倍!”


    “好嘞!有小官人這句話,我們肯定用心!您坐好嘞!”


    船老大迴一句狗兒,再轉身便對著劃槳的船夫吆喝道:“兄弟們咬牙加把勁兒,呦!”


    “嘿呦!”


    “水龍王正在打眯盹兒,呦!”


    “嘿呦!”


    “抬抬頭馬上就到岸兒,呦!”


    “嘿呦!”


    “岸頭的婆娘正在揮小手兒,呦!”


    “嘿呦!”


    ……


    伴著船夫們的號子聲,海浪被甩在了腦後,江岸兩側重重疊疊的山峰也開始變的詩情畫意,原本一聲高過一聲的猿猴哭啼音,也消失不見,同樣不見的還有高懸在半空中的太陽!


    “哇!”


    暈船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嘔吐物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感覺更是膩歪,所以狗兒需要借助一些外部因素才能繼續把它吐出來。


    “嘔……”


    龐大郎這貨,午飯時吃了好多柿子,所以吐出來的汙穢居然是黃顏色的,遠遠一看,好吧,感覺來了。


    “嘔!”


    此起彼伏的嘔吐聲讓蹲在河岸邊洗腳的船老大有些不滿,畢竟他是在下遊。


    “我說各位大官人,你們都吐了一刻鍾了咋還再吐,這身子骨也忒弱了些吧!”


    “別說話!”狗兒百忙之中舉起手道:“讓我們痛快的吐完再說。”


    狗日的,楊小修這家夥,吃什麽了,咋吐的這麽惡心,嘔……


    古時川人出川,尤其是那些上了歲數的,臨坐船前都會寫一封家書,內容嘛,自然是交代身後事兒。


    水路的險峻逼著他們不得不這樣做,就算是熬過了顛簸,暈船的後遺症又會纏上許久,你想啊,都吐的把膽汁吐出來了,身子骨弱的老人可不就元氣大傷麽,好在狗兒一行人,沒有年老帶病之人,所以連吐帶休息的大概兩刻鍾才恢複正常。


    “船家,此行多有麻煩,諾,這三兩銀子給你們!”狗兒從懷裏取出三顆碎銀子遞給他道。


    白花花的銀兩遞到自己麵前,船老大的嘴都笑歪了,趕忙接過來放進嘴裏用牙咬一咬,再掂量下道:


    “哎呦,幾位相公們真是心善,居然給老漢這麽多!想以前他們,最多給俺們二兩銀,真是謝過相公了!”


    三兩銀子六個人分,平均下來也就每人五百個錢,相對於這一路上的兇險,多嗎?


    “行啦!行啦!”


    狗兒揮手喝止了不停鞠躬的船老大道:“一路幸苦,除了船資,剩餘的賞錢拿去吃些好吃的!這天也快黑了,我們就此別過!”


    “謝謝相公!”


    “謝謝小官人!祝幾位好心的相公們都金榜題名!”


    就這樣,狗兒一行,在船夫們亂七八糟的恭祝聲中,各自上了馬車,向著前方的客棧走去。


    至於船夫們則迴到了運貨船上,趁著日落前的餘光,慢慢的往迴路劃。


    本來船老大說要歇在碼頭這裏,但是江中突然有了迴流,而且江麵還時不時的刮些往迴吹的風。


    這種天賜良機,船老大自然不肯錯過,所以就放船迴去了。


    就在狗兒進客棧之前,迴身正瞅到那艘船上亮起的燈火。


    要不是生活所迫,這些人哪裏會在夜裏劃船迴去,畢竟夜裏的危險可是成倍增加,遇到水流湍急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會落得個船毀人亡的下場,可這些人船夫為何還在夜裏迴船呢?


    是因為他們真的膽大,視死如歸嗎?還是說他們劃船的手藝已經出神入化?


    狗兒想,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舍不得晚上住店的費用,他們六個大漢,即使選擇最便宜的大通鋪,一夜也得二百個錢,還有晚上和第二日的飯錢,若是第二日無風,逆流迴去,遇到難行的地方,還得雇傭纖夫拉船。


    所以為了省錢,才不得不坦然麵對。


    唉,過日子,是真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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