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解舉亦喚作貢舉,而鎖廳試,便是貢舉考試方式之一。


    前章說過,參加這項考試的,多是現任官員或有爵祿者,甚至宗室子弟也可以參加,考中者,準予升遷,考不中迴來繼續當官。


    因此許多底層官員在應試之年,大都會“重在參與”一下,甚至一度出現了“諸司皆是官廳鎖”的現象。


    沒辦法,朝廷就下嚴旨,規定“有官人參加鎖廳試,需由其長官考試藝業,及格方給解赴禮部試”。


    狗兒主官乃是蘇胖子蘇通判,但是龍州長官卻是呂知州,所以狗兒能不能過,得人家說了算。


    “趙大狗!”


    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狗兒,忽然聽見公案後麵呂知州在唿喚自己,趕緊抬頭迴道:“知州,學生在這裏!”


    “我曉得你在這裏!我是說,蘇通判與你說的那些,你可記住了?”


    狗兒:“迴知州,學生牢牢記在心裏!”


    “嗯!”


    呂知州點點頭,再抬頭就拿起狗兒的考卷,上下看一下,便道:“如此,便取你中吧!”


    啥?取我中?狗兒一臉懵逼。


    這這這?自己可是一個字都沒寫啊!他怎麽就取中我了?


    呂知州看著一臉不可信的狗兒,皺眉道:“怎麽,我說的你不信?”


    那可不!小爺一個字沒寫怎麽就取中了呢?若是信你,爺是蠢貨。


    “不不不,學生信!”


    對這位大佬狗兒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自己在他手下討飯吃,揉搓拿捏的都看他臉色,所以狗兒趕緊點頭道:“隻是學生的考卷上,嗯,很白!所以學生想,寫倆字……”


    呂知州嗬嗬一笑,揮手道:“不用,迴頭自有人解決!你隻需記住通判與你交代的便成。”


    好吧!狗兒心道,人家如此模樣,自己還能有什麽招,隻好恭敬的磕三頭道:“那學生暫且告退。”


    “嗯!出去吧!對了,迴去仔細在家溫習課業,我聽說,你經史子集這塊兒還不太牢,這三天多學學,等過完這三天,再去走訪親友!”


    狗兒不是傻子,自然曉得他什麽意思,便道:“學生曉得,這幾日在家多治功課!”


    話畢,見他點點頭,別的什麽囑咐也沒有了,狗兒隻好猶猶豫豫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出鎖廳試的考場才罷。


    站在考場對麵的大柳樹地下,狗兒惡意的猜測道,這呂知州因為自己與他侄子交惡的事兒,而懷恨自己在心,是不是他故意給自己設的陷阱,畢竟當時他那值房裏,一個伺候的差吏都沒有,萬一他哄騙自己出去,迴頭不承認咋辦?


    這麽一想狗兒覺得還是去問問蘇通判再說,可沒等狗兒抬腳去走,後麵響起一聲招唿,喝止住了狗兒。


    “咦,趙大狗!你怎麽又出來啦?”


    “就是啊狗兒!這次可是正式的貢舉,你這會兒出來做什麽?”


    狗兒扭頭看看這兩個滿臉吃驚的人,歎道:“我也不曉得……”


    “你不曉得?”


    王厚驚的一跳,正要高聲喝問,旁邊花十四趕緊攔住道:“厚哥兒,莫要打擊狗兒了,估計是他又犯了什麽糊塗錯,被考官趕出來了!”


    說完,就用一副不爭氣的眼神瞅著狗兒。


    狗兒這個氣啊!剛要對著倆人解釋一番,但是看到貢院對麵五百步外擠擠攘攘的人群,隻好咽進肚裏道:“迴去再說!”


    “迴什麽迴!”王厚大聲說道:“雖然你與此科狀元無緣,但是咱們兄弟正值少年,些許挫折不礙甚事兒!隻需再懸梁三栽,又是一條好漢!走,今天芳華樓不醉不歸!”


    話說的豪氣,但是狗兒完全沒啥反應,因為他突然想到一事兒,便開口打斷,猛拍王大衙內馬屁的花十四道:“十四,你今天可有看到呂端他們幾個進考場?”


    “問他們幾人幹嘛?”不光彩的迴憶容易搞低情緒,所以花十四擺手道:“我才不關心他們幾個!”


    狗兒急切的想印證,嗯,也可以說是安慰自己吧,便道:“快快告訴我,我再想事兒!”


    花十四扭頭見狗兒臉上一臉認真,隻好搖頭道:“那幾個衙內,今日沒來貢院!”


    “你肯定?”


    “自然肯定!”花十四指指王厚道:“我和厚哥兒親眼所見,他們幾個進了芳華樓對麵的明珠院!還與一夥走成都府的商人起了爭執哩!”


    狗兒點點頭,嘴裏嘟囔道:“如此就對了!”


    “什麽對了?”王厚離的近,聽到了狗兒低語,便高聲問道。


    他這麽一打岔,狗兒從思考中醒了過來,瞅瞅一臉茫然的倆人,嗬嗬一笑:“告訴你們倆,小爺這科必中,不信你倆就等著看榜?”


    “啥?必中?”


    倆人對視一眼,王厚見花十四朝自己點點頭,便伸出手想摸摸狗兒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把腦袋給燒糊塗了。


    狗兒一伸手打斷他道:“我沒騙你們倆,走,這裏不是說話地兒,先迴去,我再和你們解釋。”


    說完,狗兒就低著頭急匆匆的往家走去,後麵的王厚倆見狀也隻好跟在他身後迴了家。


    特權,無處不在,哪怕是以“公平公正嚴明”鑄成的後世,特權階級、特權人群依然存在,他們用人民賦予給他們的權利,汙染成為自己撈取利益好處的工具,像蛀蟲一般活在國家,這棟大廈的角角落落。


    在封建王朝,這種現場更是存在,尤其是官員群體。


    律法,隻是工具,是用來治泥腿子們和政敵的。


    所以像強項令董宣,大清官海瑞這些不畏權貴、潔身自好的官員,才會在浩瀚的曆史人物傳記中留下濃濃的一筆,畢竟物以稀為貴麽。


    雖然狗兒已經猜測出自己會被呂知州照顧,然後判自己通過,但是畢竟沒有揭曉,所以狗兒在家裏的這三天時間,總是待的不安穩。


    或許是秋老虎發威吧,狗兒心緒不寧,就抱著一枚寒瓜用小木勺子挖著吃,吃幾口就瞅瞅門外。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不光那些考正舉的考生過得折磨,狗兒這些考別頭試的也是患得患失,不是說你有才華就能考中,畢竟有一些人是走後門的,再加上“解額”的存在。


    後世職場有句話叫做,一個蘿卜一個坑,論資排輩坐椅子。


    科舉取士,取中的士,是要做官的,但是官位有限,冗官又多,且參加科舉的人數是連年增多,所以官府為了遏製發解人數的增長,就實行了這個“解額”的辦法。


    初開始,在真宗朝實行“比例解額”,但是發解人數不但沒減少,反而暴增,鹹平元年第一科,就得發解舉人兩萬餘,一下子就讓朝廷上下慌了手腳,所以在大中祥符二年,實行固定解額。


    前章說了,宋一朝能舉行發解舉試的除了最難的“州府解試”,還有“太學試”,其三,便是為照顧本路官員子弟、親屬和關係戶們而設在轉運使司的“漕試”又成“別頭試”,也是一種途徑。


    所以朝廷在考慮到這三點的同時,又得照顧偏遠州府的解額,便製出了一定的額數。


    最高學府太學,在通過學校舉行的考核後,一般會免解一百餘人直接禮部省試,最後取中進士功名比例為五人取一。


    漕試這些關係戶們,大概在七人取一。


    剩下的州府解試,發解舉人數二百比一,有些科舉大省,甚至在三四百人中才能取中一個,正所謂“做最難的題,過最細的獨木橋”,難啊!


    當當當……


    急促的銅鑼聲由遠至近,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差役們大聲吆喝的聲音,難道是給自己送喜報的?


    狗兒正挖瓜瓤的木勺就懸空停了下來,仔細看,那勺柄還微微的晃動。


    “龐大哥,我是不是得準備些賞錢?”


    “放心吧狗兒,賞錢我早就準備好了!”


    喜氣洋洋的龐大郎,領著同樣喜氣洋洋的啞巴漢,站在一張蓋著紅布的方木桌前,一會兒瞅瞅大門口,一會兒笑眯眯的看下桌上托盤裏黃澄澄的銅錢。


    本來今天狗兒是想前去貢院看皇榜的,但是被龐大郎勸住了,他說“真正有才的學子都是等著人家來送喜報,唯有那些平庸之輩才會親自去看榜!”


    狗兒一想也是啊!雖然自己算不得才華橫溢之人,但是自己已提前得了暗示會中榜,那還去什麽?端端架,漲漲麵,順便省去人擠人推的幸苦豈不美哉,所以狗兒就早早的坐在院中,聽著外麵的動靜。


    哐哐哐……


    銅鑼聲越來越近,似乎真朝著自己門口而來,這下讓狗兒徹底沒法再裝平靜了,直接丟下手裏被挖的亂七八糟的寒瓜皮,趕緊站起身來,準備迎接報喜人進門。


    但是,銅鑼聲嘎然而止。


    “恭喜貴府張少爺,高中皇榜!”


    一聲吆喝,讓狗兒泄了氣,渾身的緊張,瞬間消失。


    “莫急狗兒,聽說咱們龍州這次的解額足有十人哩!”


    “曉得了龐大哥!我不急!咱慢慢等!”


    白激動一場,狗兒這次重新坐下,剛剛丟在地上的寒瓜,繼續拿起來吃,一邊吃一邊聽著隔壁鄰居家熱鬧的祝賀場麵,嘴角撇撇,娘的,住那不好,偏偏住我家隔壁,還和我一起貢舉,害我空歡喜一場。


    牢騷發完,狗兒繼續挖著瓜瓤默默的等著那份期待。


    然後天上的太陽就從上半拉到了下半邊。


    “咳咳!狗兒啊,要不我去貢院門口瞅瞅去?”龐大郎待不住了,發聲問狗兒道。


    狗兒很想說,去吧,去吧!你趕緊去,但是想一下,都這個點了,那些報喜的衙役還沒來,一共也才十個人,應該早就送完了,這說明什麽?


    喪喪的丟下木勺,再一腳把早就慘不忍睹的寒瓜踢個稀巴碎,狗兒默默的迴到了桌前坐了。


    旁邊的幾人瞅見這樣,曉得狗兒心情不好,隻好轉身走了去,龐大郎歎口氣,若是王厚倆小郎在就好了,可惜他倆人同去沔州帥司參加武舉比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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