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夜空並不是漆黑一片,隻要你留心查看,總能在黑夜中找到一抹無垠的深藍,因此,狗兒覺得自己現在所待的位置,應該是坑洞一類的地方。


    睜眼閉眼都是一個模樣,索性就閉上了眼,至少還能感受到一股沉悶的氣息,蹲下身子來用手指頭摸地麵,迴饋來的感覺不像是泥土地,也不像石板麵,總之有一種硬硬的感覺,用指甲使勁兒掐一下,感覺像什麽動物的殼一樣。


    伸出雙手摸索的往前走,步子再怎麽走,這周圍還是一球樣,幹脆撒開腿跑,直跑的心肝咚咚的跳,感覺還像是待在原地沒動彈一般。


    一屁股坐在地上,放棄掙紮,瞅瞅周圍還是漆黑一片,心裏頭無端端的就想起說書人講得鬼界,嗯?鬼界?奶個腿,難道說自己死了?


    用力的掐下胳膊,果然,一點不痛!


    “直娘賊,這賊老天忒特麽壞了,爹死了,娘死了,現在自己也死了,才十二歲啊,自己這輩子也忒命苦了吧!嗚嗚嗚……”


    狗兒雙手抱膝,淚珠子成串的掉下來,光流淚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憤慨,就扯開嗓子對著四周大嚎,一邊嚎一邊哭,這叫嚎啕大哭!


    反正是特別傷心,因為一會兒就要見爹娘了,繼嗣香火的任務還沒完成,多丟人。


    哭得累了,就攤開四肢躺地上,反正這裏也不冷也不餓,正好睡大覺。


    閉上眼睛,耳朵裏安靜的隻有心跳聲,咦,不是死了麽!怎麽還有心跳?算啦!搞不明白就不去管。


    閉上眼數著心跳聲慢慢入睡,總覺得耳朵裏怪怪的,像是有人再低聲細語一般,一睜眼,一切照舊。


    閉上眼繼續睡,嗡,嗡嗡!再睜眼,咦,沒了!


    這次耐住性子聽下去,“嗡嗡,珠,珠,去…珠……”


    聽得狗兒著急,大喊一聲道:“你說啥?”


    哢嚓一聲巨響,一道鋥亮的閃電從近至遠,緊接著便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聲音,轟轟轟,狗兒覺得腦袋漲裂得難受,雙手就捂著頭在地上打滾。


    嗡一聲響,猶如萬隻銅鑼在耳邊敲一般,難受的狗兒大喊一聲,“別特麽敲啦!”


    一睜眼,十幾張臉正好奇的望著自己。


    最中間的臉似乎是吳大帥,左邊張老將軍,右邊周老頭,旁邊一張娃娃臉,嗯?昨天遇到的貴公子?


    直娘賊就是這小子打得我,狗兒努力抬起手臂指著他道:“是你!”


    一股困頓的感覺瞬間從腦袋瓜裏襲來,咚,又暈了過去。


    數百裏之外的祐川縣,原劉家村的小廟裏,行癡正在敲著木魚做功課,手裏的念珠剛轉完第九遍,啪一聲響,串珠線竟然斷了,看著滿地亂跳的佛珠,這心裏就湧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連忙掐算手指,可惜功力不夠,算不出什麽原因,隻好歎口氣,把地上的佛珠一顆顆撿起來,正在那兒撿呢,腦袋裏無緣無故浮現出狗兒的麵容,“不好,有危險!”行癡大叫一聲,劈手拿起旁邊的大鐵杖,也顧不上鎖門,背著個小包袱就匆匆離去。


    再一次蘇醒過來的狗兒,先偷偷從眼縫裏看外麵,看周圍的環境應是一處臥房,屋子中央擺著一張圓木桌子,上麵點著一根兒臂粗的牛油蠟燭,一位郎中打扮的老頭正趴在上麵打唿嚕,看這情形應該是到了晚上。


    伸手摸摸腦袋,見厚厚五六層麻布卷裹著,但是傷口處還是一陣陣疼,隻好歎口氣,心道,這就是招惹權宦家衙內的下場,虧了自己命大,若不然這一棍子下去,不死也得變傻子。


    閉上眼重新迴憶起夢中奇妙的世界,尤其是那道刺眼的閃電,隱隱約約居然發現裏麵有一雙眼睛,也正是因為這雙眼睛,才讓自己蘇醒了過來,這種奇怪的夢,自從戴上大和尚給的念珠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心裏有些後怕,便伸出手摸脖子上的小念珠,紅細繩兒還在,但是上麵的小珠子卻是怎麽也摸不到。


    心裏著急便想坐起來,腰杆一用力,居然沒起來,隻好用雙臂撐著床板,咬緊了牙齒,身子再一挺,終於坐直了身子,還沒等喘口氣,身子又軟倒在床榻上。


    心慌、四肢酸軟,渾身無力而且還伴隨著陣陣目眩,狗兒覺得自己這身子就像是廢了一般,隻好閉上眼乖乖躺著。


    剛剛折騰出來的動靜,終於驚醒了爬在小圓桌上打瞌睡的郎中。


    郎中瞟一眼狗兒,道聲“小郎君莫要亂折騰,你這身子是傷了元氣,得補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說著話,這郎中便起身走到門口,對著伺候的兵士說了兩句話,才轉身迴道狗兒麵前。


    “小郎君命大福大,傷的這般嚴重還能正常蘇醒過來,而且隻是損傷些元氣,是我張之景從醫三十年來第一次見。”


    狗兒撇撇嘴,街頭混子打架那個不是打的頭破血流,一個一個還照樣喝酒吃肉,你見的少是你孤陋寡聞。


    “小子謝過張郎中,我能恢複成這種樣子,全靠張郎中醫術高超,若不是小子渾身無力,肯定是要起來給您磕上倆頭的。”


    “哈哈哈,無妨無妨!”張郎中哈哈笑道:“是你命好,這身子骨也好,若不然你可等不到我出手。”


    狗兒愣一下,張口問道:“什麽意思?”


    張郎中迴身倒了杯溫水,端過來,又把狗兒扶起來道:“我本是在前軍營中做活,要不是大帥派了快馬接我來,你腦袋上的血口子光流血,都能要了你的命,哪裏還能等到我來施救?”


    想想也是,要不是自己在吳大帥麵前露過臉,擱一般民夫,死了也就死了,誰來管你?大不了拿個仆人頂罪便是。


    狗兒滿口謝了他,又在他幫助下喝了水,一杯溫熱水下肚,一顆亂蹦噠的心窩終於是安穩了下來。


    “張郎中,我睡了多久?”


    重新躺迴床上,狗兒閑得無聊就開口問他。


    張郎中道:“兩天一夜,小郎君可有什麽不適?”


    沒想到這一次受傷,居然會讓自己昏睡兩天!這狗衙內出手這麽狠毒,想起來心裏就是一股子氣。


    “我頭疼,腦袋還一陣陣暈,而且這身子也軟綿綿的無力,對了,我胃裏也是苦的厲害,哎呦不行了,頭疼的厲害,哎呦哎呦疼哦!”


    剛剛還無事人一般的小娃,突然間就抱著腦袋大喊著難受,慌的張之景趕緊把藥囊拿過來給他看。


    古代的醫術指得是中醫法,他們分內科、婦科、小兒科,跌打傷骨科,並沒有西醫的外科手術。


    中醫的理論是以陰陽五行作為基礎,將人體看成是氣、形、神的統一體,診斷手法有“望聞問切”四診合參,探求病因和病理,然後對症下藥。


    這裏的陰陽精氣,並不是指封建迷信中的鬼神之說,它指著的是一年四季中的季節變化,也說女子為陰,男子為陽。


    烈日或陰雨天氣都會引起人體五髒六腑、經絡關節、氣血的變化,這些變化又會在臉色上,舌苔上這些部位表現出來,與正常人對比,會有明顯的症狀,中醫治病便是如此治法,看著簡單這裏麵的學問不學個三五年你就不算出師。


    張郎中把著狗兒的左手脈搏,眯著眼量了好久,脈搏咚咚跳的正歡,沒啥問題,又去看狗兒麵色,嗯,有些蒼白,那也是失血過多氣血不足導致的,腦袋上的傷口也沒有流出大股的鮮血,隻好道:“想是傷了腦袋的緣故,小郎君安躺在床鋪上,睡上一覺養養神便是。”


    狗兒啞著嗓子道:“麻煩張郎中了!小子先睡一覺。”


    這邊剛閉上眼睛,就聽著門口走進了一群人。


    “張郎中,聽親衛說他醒了?”


    這聲音,狗兒覺得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迴衙內,他剛剛醒過來了!”張郎中答道。


    蹬蹬蹬,腳步聲越來越近,狗兒緊緊閉著眼。


    “咦,這不是還在昏睡嗎?”


    “衙內,他剛剛說身子不舒服,腦袋有些眩暈,所以我就讓他先一覺,嗯,才剛剛躺下,沒想到這麽快就睡著了!”


    “哦,那我走吧,剛剛讓廚子熬了些提神固元的參湯,既然他又睡著那就等會兒再說吧!”


    狗兒心裏琢磨,參湯?這輩子還沒喝過哩!耳聽的腳步聲即將走遠,狗兒咳嗽一聲,用一種特別虛弱的聲音道:“咳咳,周郎中,我好不容易才睡著,你走來走去的要幹嘛?都把我給吵醒了!”


    周郎中趕緊解釋道:“小郎君,剛剛是吳衙內來看你了!”


    狗兒哼一聲,不搭話!


    周郎中見狀,趕緊轉身去追吳挺。


    噠噠噠,腳步聲又迴轉了過來。


    狗兒抬頭,正巧與吳挺望過來的眼神碰到一起。


    “咳,你是叫趙狗兒吧!”吳挺坐在軟座上瞅著狗兒問道。


    狗兒淡淡的迴道:“草民趙大狗見過吳衙內,請恕小民有傷在身不能下床大禮參拜您!”


    吳挺臉一紅,擺手道:“不用多禮,你叫我小名仲烈便是。”


    狗兒嗬嗬笑道:“那就多謝吳衙內了!”便扭頭,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吳挺見狀,曉得人是在生氣,看狗兒腦袋上纏了好幾圈的裹傷布,心裏便想到,自家三哥也是十二歲,上次踢球不小心碰到他腿上,他哭嚎了一宿才罷,但是眼前的狗兒,腦袋被自己用大棒子敲出一地血,昏睡了兩天,醒過來居然不喊一點點痛,心裏就有些佩服,真漢子也!


    “咳,狗兒啊,打傷你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爹爹說了,男子漢大丈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說吧,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狗兒一愣,吳大帥堂堂二品大員,他的親兒子,至少也有個四五六品吧,能說出這番話,對於貴人來說,已經算是給足自己這個草民的麵子了。


    再說,他也不是真心想殺掉自己,於是就咳嗽一聲道:“想讓我原諒你,除非!”


    “除非什麽?”


    “你讓他們出去!”


    吳挺揮揮手,身後一群親衛走了出去。


    “說吧!”


    瞅瞅他貴公子的作派,狗兒心裏就來氣便故意道:“一百貫錢或者喊我聲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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