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衙門後宅劉縣尉院裏燈火通明,屋裏的長桌前,來的客人一個個甩開腮幫子吃的是大唿過癮,觥籌交錯間,狗兒偷偷拿個紙袋不停的往裏麵夾肉。


    抬眼看去,趙捕頭並著幾個班頭在哪裏大唿小叫的劃拳行酒令,宴席下手第一位,劉三郎吃的倒是斯文,一壺酒,一盤嫩羊肉,一碟爽口的綠菜,見伺候的女使旋好了一壺酒,他便拿個小盞遞了過去,女娘連斟了三下,便把壺放了他跟前,留著讓他慢慢的喝。


    他的對麵是大和尚行癡,隻見他雙手抱著肥美的肘子肉,大口大口的撕咬著吃,油汁滴滴點點淋的一桌子全是,要不是他光亮的腦袋上卻是沒有一根毛發,誰會認為他就是外麵人人傳誦的得道高僧?


    主座上的縣尉,看他吃的豪爽就端著酒碗側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見他撚指間把這三斤半的肘子肉都吃了,便伸出手指讚道:“壯哉!真高僧也”


    狗兒撇撇嘴,什麽高僧,你看那做派,全然沒有出家人半點模樣。


    聽著劉縣尉又開口道:“來來來高僧,咱倆走上兩碗試試酒量如何?”


    行癡合掌唱個佛號,道聲正渴便端起麵前的酒碗對著劉縣尉舉了舉,咕咚一聲灌進了嘴裏。


    劉縣尉大聲道個痛快,也仰脖喝了進去,後麵伺候的倆仆人趕緊端著酒壺,把倆空酒碗都斟滿了。


    倆人一口氣喝了六碗足足有二斤酒下肚,隻喝的大和尚臉紅耳赤,連腦門兒上都成了紅色。


    對麵的劉縣尉喝的皮袍子都解了去,赤著胸膛吆喝著:“大和尚,再來過!”


    行癡勉強又喝了兩碗,搖搖頭道:“貧僧不行了,再喝就要睡過了。”


    劉縣尉見他告了饒,便叉著腰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一邊笑那頭發上還冒著白煙。


    正所謂“美酒佳肴在身前,仙子來了都不見!”


    一番賓主盡歡,這場慶功宴算是圓滿結束,吃醉酒的行癡,唿嚕打的震天響,然後被四個壯仆抬去了客房安寢,狗兒提著個竹籃跟著一群四橫八歪走螃蟹步的捕快,別了劉縣尉走出了衙門。


    剛出了門,幾個捕快對個眼兒便趕了狗兒離開,一群人唱著小調拐彎去了他出,隻剩下狗兒獨自迴家。


    頭來前,天上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星星,才一個時辰居然黑漆漆的沒了半點光亮,轉身和送自己出來的仆人要了盞燈籠,另一手提著竹籃便往南城小院走去。


    心情好,看什麽都好。


    幾隻醜陋的土狗對著狗兒嗷嗷叫了一路,愣是沒一點煩躁。


    從籃子裏練出根豬後骨,瞅了眼上麵剩下的幾口白肉,道聲,福氣,便遠遠的丟給一隻叫的最兇的大黑狗。


    那大狗,聞著味兒直接淩空跳起,倆排牙齒一合,叼在嘴裏身子一扭,不等迴到地麵便衝著旁邊的胡同裏竄了進去。


    後麵幾隻動作慢的狗,停下來看看狗兒,眼見狗兒拿起了根粗棍子,便汪汪叫的衝著先前跑走的大黑狗追了過去。


    “嗬嗬嗬,蠢畜牲,吃肉也趕不急!”


    重新提著燈籠往家裏走,耳邊沒了擾人的狗叫聲,心情更是好。


    迴了小院,除了歲數最小的胡小康已經睡了,剩下的幾個都趴在桌子望眼欲穿的等著狗兒迴來。


    耳聽著院裏的柵欄門輕響,四個人發聲喊便迎接了出來。


    “大郎哥你迴來啦?”


    “狗兒哥你終於迴來啦!”


    看著幾個人興高采烈的奔著自己跑來,狗兒心裏就是一陣寬慰,真是一幫好兄弟,大半夜的還等著自己,尤其大傻怕自己累,早早的接過手裏的籃子,嗯,好兄弟,就是迴屋的速度有些快,若是等自己一起進屋,那就完美了。


    來到東屋,見炕頭上胡小康睡的像隻大蛤蟆一樣,四仰八叉的正睡的香甜,聽外麵幾個人爭著搶著吃籃子裏的好肉食,狗兒歎口氣,歲數小果然是不占優。


    “小康,醒醒醒!”


    拍拍他的臉蛋,熱嘟嘟的,手感還蠻不錯。


    “嗯?狗兒哥,你啥時候迴來的?”


    被中途喊醒的人,一般都要有個眯瞪時刻,小康也不例外,眯瞪好一會兒才醒了過來,揉揉眼見是狗兒便一臉驚喜的問道。


    “嗬嗬嗬,來一會兒了,嗯,你再發愣,外麵的好吃的就會被大傻、狗剩和你哥哥給吃光了!”


    美食永遠充滿了魅力,胡小康一聽連鞋子也顧不得穿,赤著腳就跑去了棚屋裏。


    “這反應,還真不慢”


    狗兒嗬嗬笑道。


    伸頭看看外麵,幾個人都忙著搶肉吃,便迴身去了炕頭上,掀起草墊掏出磚頭,又摸出那個扁扁的錢袋,把懷裏的銀子全裝了進去,看著錢袋重新變的飽滿,狗兒的心也瞬間充實了起來。


    出正月到夏糧未收之時,這段時間叫做“青黃不接”。


    聽字麵意思便知道這日子是比較難熬得,以前,每到了這段時間,爹爹就會在院子裏偷偷摸摸的挖個地洞,把多餘的糧食藏在裏麵。


    這世間,沒有什麽比餓肚子更讓人恐怖的事,當胃裏的酸漿一股一股的往嘴裏冒,全身的肌肉慢慢的變得消瘦,肚子裏的咕嚕聲比蛤蟆的音都大,這眼神裏的清明也將隨著饑餓的加劇而變的混沌,整個人也就慢慢的失去機智。


    人,一單是沒了理智的約束就會化作野獸。


    先變成牛羊一類的食草動物,等野菜,嫩葉這類能勉強下肚的東西吃光了,就會吃樹皮、雜草、甚至一種叫做“觀音土”的東西。


    到了這一步,有些人就會二次轉變成吃肉的野狼。


    不管男女老幼眼睛裏冒著綠光,一群群的結伴出沒在各個能找到吃食的地方。


    狗兒曾親眼看到,一個牙齒都掉光的老叟,為了給懷裏的小孫孫找到一口吃的,直接提著一把刀,對著鄰居家牛犢子一般壯的兩個兒子就是一陣瘋砍,砍柴刀被打掉了就撿起個木棍繼續揮舞。


    聲嘶力竭的讓人流淚,當時沒忍住就迴家把吃剩的雜糧餅子拿出來遞給了他。


    後果是三更天,自家的院門被人給撞塌了,三十號男男女女衝進家裏,把吃的穿的用的全洗劫一空,狗兒躲在草垛子裏,親眼看著白日裏的老叟把自己留待過年穿的新衣服,穿到了他懷裏的小孫孫身上,哪怕那個小小人,早已經拖拉的腦袋翻起了死魚眼。


    看著老叟開心的張著沒牙的嘴跑出了院,原本憤怒的心,突然間原諒了他。


    從那以後自己就學會了啥時候發好心,啥時候硬心腸,代價是吃了一春天的甜窩頭。


    甜窩頭,名字雖然有個甜字,但吃起來一點和甜的邊都沾不上,野菜和穀糠混點粟麵或者豆麵,吃在嘴裏是又沙又苦,吃一個餅得喝一碗熱湯,不然根本就咽不下去,吃了一春天,直吃的狗兒滿臉青色,開口說話前得先放上一串屁才行。


    好些年過去,隻要每次想起“甜窩頭”這嗓子就是一陣無端端的難受,放下草墊,趕緊去了棚屋裏,拿個碗接了水,連喝了兩大口才作罷。


    “大傻,怎麽不見你吐雞骨頭?”


    大傻道:“骨頭那麽香,俺就嚼碎了咽肚裏去了。”


    狗兒:……


    天色不早了,拿迴來的剩菜剩肉,也被幾個娃子吃的一幹二淨,看著他們嘴上,手上滿是油,便督促著他們燒了熱水洗了手,正好,自己也燙個腳,熄火吹燈,盤腿上炕。


    這幾日時間,忙的是腳不離地,好在收獲不錯,嘿嘿嘿。


    一覺睡到大天亮,再起床外麵已是西北風吼吼直叫,裹緊了衣衫,提著水桶出去打水,才出門就見遠遠的一個小身影跑了過來。


    “王小乙,你這個蠢貨,若是凍病了莫來找俺給你治病!”


    “狗兒哥,你看俺這滿頭大汗不礙事的!”王小乙拄著膝蓋唿哧唿哧的迴道。


    狗兒撇撇嘴,道:“累不?”


    “不累!”


    狗兒指指水桶,“那打桶水去!順便落落汗!”


    王小乙笑臉一收,趕緊換作委屈狀道:“狗兒哥,俺來是有要事與你說哩!”


    狗兒道:“很重要的事?”


    王小乙點點頭。


    “那你快點把水提來,俺在屋裏等著你。”


    說完也不再理他,直接進屋。


    喊了幾個懶蟲起床,狗兒就蹲在院角裏開始漱口。


    冷水洗臉最容易中風,但是狗兒懶的燒熱水,就等著用王小乙打上來的溫井水,剛拿出盆他也剛好提著水桶左晃右蕩的走進來。


    王小乙雖然嘴碎了些,也總愛傳些八卦,但是做事還是很實誠地,滿滿一桶水,怕走快了容易灑出來打濕鞋麵,隻好慢慢的一步一挪。


    “小乙,你為啥不灑迴去一些?”蹲在一旁同樣漱口的狗剩皺著眉頭問道。


    “那怎麽成,好不容易才打上來的,再灑迴去多浪費!”


    好吧,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男人,就是腦袋笨了些。


    生火煮粥,幹熟練的事。


    “小乙,你大早晨的跑過來幹啥?”


    狗兒端著碗,側身對著蹲在火盆前,一步都不舍得離開的王小乙問道:“是他們又有什麽事兒了嗎?”


    王小乙咽了嘴裏的粥,用一副神秘兮兮的麵容道:“昨天有幾個娃子跑去西城亂葬崗玩耍,就在西邊的山頭上,發現了半座倒塌的土石,他們好奇,就遁尋著路子往崗頭上爬,一直爬到坡頂,幾個人就橫在山沿上往下看!狗兒哥你猜發現了啥?”


    聽故事最討厭賣關子的人,尤其是一邊流著鼻涕一邊仰著頭,自以為別人會跟著猜的人。


    隻一腳便把他踹個大跟頭,樂得旁邊的大傻直拍巴掌。


    “快說!”狗兒怒道。


    “俺說俺說!”王小乙趕緊擦擦鼻涕道:“他們在半山坡發現了個大洞,隱約的從洞口發現一塊金黃色的石頭,然後就跑迴來告訴了俺!”


    “狗兒哥,你說那金黃色的石頭是不是錠金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活在南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偷糖吃的黑螞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偷糖吃的黑螞蟻並收藏活在南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