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盼過年,大人們愁過年。


    狗兒明明才十一歲卻感受到了大人的愁緒,甚至還要更濃烈些,因為他要養活三十多張嘴。。。


    光是年貨就往家背了五簍子,就這還僅僅是準備了一半,歎口氣,把空的隻剩下渣土的錢袋塞進懷裏,今年就這麽些了吧!


    申時以後的茶水鋪子冷清的讓人著急,看著四個小娃一人守著一個火爐子睡得口水直流,狗兒就忍不住的要發火,想了想還是算了,客人不來,也不怪他們幾個,發那麽大火氣也沒有用。


    五六枝朱紅色的木簪子是狗兒給這些女娃子留的禮物,十幾塊巴掌大的花布碎片是狗兒特意從裁縫鋪裏撿來的,有幾個會女紅的娃子會把它們靈巧的縫合在一起,變成好看的香包或者是錢袋。


    攢的多了還可以擺到外麵去賣,但碎布片太少,滿打滿算也隻夠縫上兩三個,這個賺錢的小想法也就隻好作罷。


    狗兒在旁邊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後麵四個人被吵的也沒法睡了,估計是嫌狗兒麻煩,平常最懶的大板牙居然拿著掃帚出去掃院子去了。


    誇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他轉身又走了進來。


    “狗兒哥,外麵有位老丈領著一大家子人說是要找你!”


    一大家子人?沒頭沒腦的也不知道他在說個啥,讓幾個人把東西收拾了,自己抄著手出去看看。


    老丈已經不能稱為老丈了,理論上應該喊他一聲祖爺,胡子頭發一水的白,牙床上僅剩的兩顆牙齒顫顫巍巍的裝點門麵,害的狗兒總擔心自己嗓門大了會把它們給震下來。


    或許是看出了狗兒的想法,那老丈舉著拐杖在地上頓了頓便哈哈笑道:“小郎君莫擔心,老漢隻是看著老,腿腳可沒那麽不堪”。


    狗兒趕緊抱拳深深鞠一躬道:“老丈,這大冷天的您還出來,有什麽事情讓小輩兒們跑來尋我過去便是!”


    那老丈嗬嗬笑著,拄著拐棍顫巍巍的跟著狗兒進了屋才道:“小郎君,俺們可不在這城裏住,是從離城很遠的白楊村走過來的。”


    狗兒一愣,白楊村?沒印象啊,看老丈後麵幾人,尤其是幾個上了歲數的婦人,個個愁容滿麵,這也不像是來城裏置辦年貨的樣子啊,又與他們不熟,過來找自己幹嘛?


    讓大板牙端了幾碗茶水過來,狗兒才道:“老丈,不知道您來尋小子是?”


    老丈咳嗽一聲歎口氣道:“還不是為了幾個不讓人操心的小輩兒犯下的糊塗事麽!”


    狗兒愣愣,看看後麵幾個小輩兒。


    那老丈趕緊說:“不是他們幾個,那犯事的幾個娃子已經被抓進大牢裏了。”


    這官司的事不去找衙門跑來找自己幹嘛?


    “老丈,這牢獄的事,得去找衙門裏的差爺才能解決啊!”


    老丈愁眉苦臉的端起茶水也沒心思喝,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道:“他們幾個是這犯事的家屬,老漢姓楊是這白楊村的村正,馬上要過年了,這幾家人找了老漢來衙門辦這件事,俺們一大早就去了衙門,一開始這事情辦的還算是順利,可到最後一環時,唉!”


    老丈端起茶碗慢慢的喝了一口,才重新道:“一共是五戶,被衙門抓進去了八個人,衙門說要想保出大牢,保金一個人要交十五貫錢,飯食銀少些隻需三貫!”


    一百二十貫錢?狗兒自打娘胎出來從沒見過這麽多錢。


    就抱著拳對他道:“楊村正!”


    老丈趕緊擺擺手道:“小郎君可別這麽喊,顯得生分了些!”


    狗兒點點頭重新叫道:“楊伯伯,也不知道這幾個人犯的什麽案子?”


    楊老丈氣道:“一幫年輕氣盛的後生仔與人鬥毆,不知輕重的把人家給打殘了,被苦主告到了衙門,上個月判的案子,說等過了年幾個人會被刺配到洲裏的牢城。”


    “還都是些小娃子,最大的也才二十多歲,怎麽能受了這麽折騰,老漢我找了好些門路,上下打點了一圈才把事情辦成,誰知在這最後關頭卡住了!”


    狗兒趕緊問道:“怎麽卡住了?”


    楊老丈道:“這些時日上下打點花費了不少銀錢,這幾戶人家那裏還能湊出這百二十貫錢!”


    “老漢就犯了愁,衙門那人說,最遲到今晚散衙若是錢交不上來,就隻能釘死這個案子。”


    狗兒聽了心下狐疑的看著他。


    果然這老兒裂開一張嘴嗬嗬道:“俺們正犯愁呢,恰巧遇到在衙門門口等她夫君出獄的王家娘子!得她指點俺們就過來尋你給幫幫忙。”


    狗兒:……


    這王家娘子真是的,她那一攤子事還沒弄完就要攬這閑事,關鍵是還給自己找麻煩。


    給人做保這事,不是熟人不了解底細的還真不敢做,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幾個人自己又不認識他們,憑啥給他們當保人!


    當下狗兒就撅著嘴道:“楊伯伯,按理說小子要幫上一把,但俺實在是有心無力,估計你也聽王家娘子說了,小子為了救他丈夫可是費了老牛鼻子勁兒,到最後還把俺全部的家當押在了裏麵!”


    “小子實在是沒有精力再攬這事兒了!楊伯伯小子實在是抱歉了,一會兒您再去衙門找找,看看別人能不能做這個中人!”


    聽了狗兒推辭,那楊老丈的臉色明顯是暗淡下來,後麵的一個婦人幹脆捂著臉哭了起來。


    “俺的兒啊,都怪娘沒有能力沒法救你出獄,你本來身子就弱再折騰折騰可怎麽活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為娘也沒法活在這世上了!嗚嗚嗚……”


    狗兒不為所動。


    笑話,這一出小爺才剛剛用過,豈會上你的當,若是些別的事,哪怕是費些力氣,看你哭著這麽傷心,幫了也就幫了,一百二十貫錢!把自己賣了都不夠,豈敢沒輕沒重的就出手幫你,任你哭暈狗兒都不待動彈。


    見她哭的傷心,自己也趕緊裝作哀傷的表情陪著她,一時間這場麵就冷靜了下來。


    一旁的楊老丈見狀咳嗽一聲,捋了兩下胡須才對著那痛哭的婦人道:“楊家娘子,莫要再哭,俺們再想想辦法便是!”


    那婦人便收了聲,掏出手絹擦擦眼淚便扭頭看著狗兒。


    狗兒皺皺眉,俺又沒惹你,看俺幹嘛!


    也不與她對麵,隻扭過頭來瞅著那說話的楊老丈。


    楊老丈幹磕一聲心道“這小子,怎麽不像是那王家娘子說的心善啊!”


    “那個小郎君啊,俺們的事豈能讓你受了牽連!是這樣的,老漢聽說,你與衙門裏的兩位官爺似乎很熟悉的樣子,能不能麻煩你,把他們給約出來見上一見!”


    都說人老成精果不其然,這老兒見上一計不成又出一招,衙門裏自己是認識倆人,但是要跑去讓人家出麵幫你解決事情,那是要貼著情麵的,自己和這幫人又不熟,憑啥把自己的情麵折進去來幫他?自己又不是傻大頭才不幫他去跑腿哩。


    狗兒裝著滿臉的愁容道:“唉,楊伯伯,今天為弄王小二這事,很是讓衙門裏的幾位哥哥不高興,你們來之前他們剛剛才走,走時還警告小子說莫要再管這狗屁閑事。”


    楊老丈活了一大把歲數豈會聽不出這裏麵的意思,當下就把著狗兒的手熱情的道:“小郎君,這件事也不管老漢的事,但是俺不能看著這幾個婦人年紀輕輕就沒了兒郎啊!俗話說救人一命,積德三世。”


    “那幾個小娃也才比你大不了幾歲啊,他們都是一時衝動才犯下這錯事的,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幾個年紀輕輕的就把命丟在這牢獄裏啊!”


    “小郎君發發善心,俺們不讓你做保,隻求你能幫幫忙,牽牽線把衙門裏的幾個官爺請來就行。”


    這老漢一大把歲數了,低聲下氣的求自己這個小娃來辦事,心裏真是過意不去,若說去幫吧,說真的自己還真有些擔心,怕把趙捕頭給惹煩了,以後再不看顧自己了可就虧死了。


    去吧,這又不好弄,不去吧又不好下台,正在那猶猶豫豫的想。突然,旁邊那個先前哭泣的婦人,指著狗兒尖聲道:“楊老伯都七十多歲的歲數了,還大老遠的跑來幫俺們,你這麽個小娃子為何不幫俺救人!”


    難受啊,不對,應該說她來的是真及時!本來還糾結的下不了台,被她這麽陰陽怪氣的一損,狗兒直接有了決定。


    “楊老伯啊,小子比不了您,俺人微言輕說啥話衙門裏的官爺可不會聽俺的,還請您再想想別的辦法,小子去給您再端碗茶水!”


    說罷也不理睬那婦人,直接對著楊老伯拱拱手就要去後廚。


    人老成精這句話真的不是說說而已,隻見那楊老丈一把拉住狗兒的手,轉身就對著那插話的婦人罵道:“俺們說話,豈容你在這裏多嘴多舌,什麽都不懂的蠢婦,莫在這裏呆著讓俺生厭,快快離開!”


    那婦人被罵的麵紅耳赤,手帕捂住臉就哭著跑出了棚子,旁邊有倆年輕小娘子趕緊追了出去。


    楊老伯這才對著狗兒道:“小郎君且莫與這蠢婦一般計較,她家大郎二郎都被官府抓了,心裏著急才口不擇言,莫和她一般見識!來來來,你坐下,咱們再好好聊聊。”


    狗兒隻好被他又重新按在了板凳上,雖然他幫自己出了氣,但這心裏卻不是剛剛開始那般模樣。


    陪著他東南西北的瞎聊了一通,每次聊到案子上,就像個泥鰍一樣的把話題扯走,一來二去這楊老丈也明白了狗兒不是個讓人能隨便忽悠的傻大瓜。


    咳嗽一聲,楊老漢端起了茶碗。


    麵上雖然還是個笑眯眯的模樣,但在心裏正把那蠢婦人罵的狗屁不是,剛剛這個小郎明顯猶猶豫豫的要答應了,她這麽一搗亂,人家立馬撒手不管了,要不是和那婦人還沾點親,真恨不得扇她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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