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紹興十四年十一月,祐川縣南城坊前,這裏僅存下了十餘戶民房。因著與南城門隔著五百來步,期間還得跨過一條臭水溝,瞅著也沒燒的多爛,形象還算可以,所以在秋裏整修時縣老爺大手一揮放過了它們。


    就在這十幾戶民房最後一排的破屋子裏,趙家大郎趙大狗正蜷縮在一堆稻草垛子中。自進了深秋連下了幾場大雨後,外麵是一天冷過一天。不過躲在這幹草垛子裏,還是有些暖和的!


    從昨天一早,在南城門口看見經常邊乞討邊胡咧咧的張癩子那具凍的發青的屍體時,自己就留了個心眼。


    娘曾經說過“天冷了就要穿厚衣服,不然狗都會被凍死!”自己叫狗兒,但真不是隻會搖尾乞食的狗畜牲!雖然也曾為了一口吃的有“搖搖尾,扮狗叫”的時候,但是爹也說過“手段不重要,隻要能活下去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那就行!人是要懂得變通的。”


    雖然自己沒錢買棉衣,但是咱腦袋聰明啊!這不昨兒尋摸了一天,就找到了這堆幹草垛,打跑了占據在這裏的野狗!昨夜就睡在了這裏。味雖然不咋好聞,但是後半夜刮起來的寒風,人躲在著幹草垛裏居然丁點都感受不到。摸摸這厚厚的草垛,呸、這狗畜牲還真特麽聰明!


    推開堵洞口的木板,腦袋剛伸出去,一股涼風打著旋的就吹在了臉上!一聲洪亮“啊嚏”兩條鼻涕蟲就痛快的流了出來。瞅瞅身上的破單衣,補丁再多也擋不住這寒風啊。還是得想法搞身棉衣,不然得了傷寒就得和張癩子一樣,破草席一卷埋進亂墳崗裏去了。


    瞅瞅天色,顧不得拍打衣服上的草屑,急匆匆的跑到旁邊的破屋裏,拿起台階上的碗筷就往縣衙方向跑去!剛剛想起,今天是衙門最後一次放粥,聽說去的早的還有菜饅頭領!想想菜饅頭的香味,好久都沒吃過了。不能想,一想口水就會不受控製的流下來!


    雖然才十一歲,但自己的那雙腳丫子長的卻是足夠大,跑起來飛快。輕鬆越過臭水溝,瞅著近路三拐兩拐的就到了衙門口前。看著周圍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難道記錯日子了?剛蹲下準備算算,衙門裏就走出個頭戴襆頭,身穿圓領衫袍,腳蹬著麻鞋的衙役,後麵還跟著幾個民壯。


    “嘿,你這小乞丐倒是好狗膽,居然敢趁爺不在,趁機窺探衙門!”


    一聲爆嗬,慌的自己趕緊站起來,誰知起的匆忙不但沒起來反而一屁股爬到了地上!惹得那衙役哈哈哈大笑。


    張狗兒趁機賣慘迴道:“差爺,小子隻是想去領粥,結果走到衙門口便餓的沒了力氣!哪裏敢窺探衙門啊!歇口氣馬上就走。”


    那衙役笑了一通,大手一揮“諒你小子也不敢,歇完了趕緊滾!今日粥棚設在了北城土地廟前。天天的在這衙門口亂哄哄像什麽事!”說完也不看狗兒,出了衙門嘟囔著就往東而去。


    “呸!這狗衙役!咒你出門踩狗屎。”


    拍拍屁股,不敢再多待,快快的往土地廟跑去。


    土地廟,一座一尺高低的小房子。在古代幾乎村村都會修一座。在那時的人們迷信思想極其嚴重,甚至家裏有人受了小病小災,先到土地廟裏燒上一柱香,乞求保佑全家平安,有的還會從香爐裏取迴一些香灰,當藥服下。饒幸歪打正著奇跡般的全愈了。就會再拿上些香燭紙錢去廟裏燒,曰“還願”。不然下次土地神就不會再保佑自己了!


    傳說中的土地神,是最基層的鄉土社謖保護神,保一方鄉土平安,撫慰百姓心頭傷痛,保佑人們豐衣足食,是老百姓的精神寄托所在。哪怕是現在的文明社會,有些鄉村還有些存在。


    人還沒跑到土地廟前,就聽到遠遠的傳來“阿郎阿郎”的唿喊聲,扭頭看去原來是同村劉大伯家的四郎,小名狗剩。


    “狗剩,你也趕早來領菜包子的嗎?”


    “是的,阿郎哥。”


    狗剩,大名劉四郎。比自己小一歲,上麵有兩個哥哥,一個阿姐。他小時候不但長得白嫩還有一身肥肉,那小白臉笑起來時更是露著一對酒窩!所以在滿村黑瘦皮猴般的娃娃堆裏,博得了全村父老鄉親的喜愛!甚至連狗都鍾愛他,以至於在他八歲那年,鄰家的大黃狗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親了一口!


    這貨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當初若不是去搶狗嘴裏的骨頭,也不會被大黃狗咬。不過他後來說“挨一口咬,換一條狗腿吃!還是很劃算的!”


    倆人見了麵開心的聊了兩句,狗兒便道


    “狗剩,你還和張村的張大郎、張二郎一起住嗎?”


    “是啊,阿郎哥!”


    “莫要和他們住一起了,他們不是好人,昨兒看到他們居然讓劉大傻去偷王寡婦的炊餅!”


    “可是不住一起,他們就不給我吃的了,張大郎說不去偷哪來的吃的發。”


    “狗剩,你要記住我們隻是乞丐,不是小偷,再說偷東西被抓住了是要被打板子的。昨兒要不是王寡婦看大傻腦袋不靈光,早喊衙役拉去縣衙挨板子了!你們偷來的東西交給張大郎,他們倆兄弟偷偷賣掉,拿著錢去張老翁家的食肆吃酒去。迴來隻給你們冷炊餅吃,不劃算!明天你喊上大傻個,來南城坊臭水溝後麵巴家那個倒塌的破屋裏!我們住一起。”


    “知道了,阿郎哥,明俺就找了大傻去尋你住。”


    倆人邊聊邊走,半柱香時間就到了北城土地廟前。


    遠遠望去,五六個身著皂色外衣,腳穿皂麵麻底快鞋的衙役圍著一張三尺見方的木桌,旁邊條凳上還坐著一個穿袍子戴襆頭的中年漢子!瞅那打扮不像衙役倒是有些東城員外家養的管事的模樣。


    在他的麵前放著個七八個竹筐,一股特有的食物清香味從裏麵散發而出!


    倆人臉色一喜想著那裏麵就是菜饅頭,忙跑過去排隊去領,還沒走到跟前,旁邊一位四十來歲,留著花白短須手持毛筆書冊的老胥吏開口喊道:“那倆小郎,為何不先打了粥飯再來領饅頭?”


    張狗兒看看旁邊領粥的隊列已排了三十來個人,再瞅瞅自己前邊才七八個手裏端菜粥的人,心下暗思“小爺又不是不識數,領了粥再來排,菜包子早被發完了”。這話可不敢明說,於是上前一步,恭敬的做個輯道:“迴差爺的話,小的兄弟倆仨月未曾嚐過饅頭味道,剛剛被這香味吸引過來,滿腦子隻想咬上一口。那粥小子一會再領也不遲。”


    老胥吏看狗兒雖穿著破舊但迴話條理清晰也有些禮數。隨點點頭道:“可!但領了粥不可再來此領饅頭!”揮揮手便讓狗兒離開!


    狗兒迴了禮,連忙拉著狗剩排進隊伍後麵。


    這邊發生的事也全被旁邊坐著的中年人看到,等狗兒排到跟前時,那中年人便問到:“小郎哪裏戶貫啊?家中可還有他人?”


    “迴差爺話,小的賤名趙狗兒是柴山腳下劉家村人氏,父母親人皆死於秋裏的兵災。”


    旁邊的狗剩也隨著點頭道:“俺狗剩也是!”


    那中年聽了揮揮手說:“老漢可不是衙門裏的人,是那東城錢員外家外院管事,和你一樣也姓趙,與那朝中的官家一致。”說到這裏,看看狗兒歎口氣又道:“這小小年紀,煞是可憐!”


    說完便拿起倆素饅頭放到了狗兒的破陶碗裏,旁邊狗剩也得了倆。扭頭看看前麵的人隻發了一個饅頭,連忙拉著狗兒行了一禮道:“謝趙爺的賞,俺們兄弟住南城巴家胡同,趙爺有事需人跑腿,可差人去那裏喚我們!小子會盡心辦事。”


    趙管事堂堂錢員外家,外院執事,手底下大把小廝、仆人差遣,哪裏需要倆乞丐去跑腿辦事。不過人人都愛聽漂亮話。


    那趙管事聽了,笑著說道:“可!快去吃吧,若有事便喊你!”隨即揮揮手讓狗兒倆人離去。


    隻走了三五步,都還沒走到領粥隊伍旁,狗剩的饅頭已被他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一個。“好吃,阿郎哥。好想頓頓都吃它,你看這餡裏,居然還有雞子,你聞這菜油,香哦!”瞅著狗剩滿臉陶醉的樣,狗兒無奈的搖搖頭。


    “莫做美夢了,對了,大傻今咋沒來?”


    “大傻啊,他昨日沒搞到吃食,迴來偷吃王老賊的炊餅,被王老賊打了一頓,又被喝醉的張二郎打了一頓。今早他說腿痛起不來,估計得緩到中午才能好些。”


    聽到大傻的挨打,狗兒直氣的大罵張二郎黑心賊!


    痛快的罵了一氣,狗兒也感覺到沒啥實際作用,便對狗剩說道:“一會迴我哪裏放下東西,我與你同去尋了大傻,再不和張家倆無賴一起住了,今日就走!”


    隊伍排了足足有兩刻鍾時間,狗兒他倆才來到跟前。


    這“義粥”乃是災荒年時衙門官員,組織城內仕伸富商認捐些銀兩,再動用部分縣倉存放的賑災糧食,於每日清晨向災民免費發放的。因今年秋衙門縣倉被大火燒了幹淨,所以今次賑災所用全是富商員外們捐贈的,為時一個月。


    素饅頭雖然限製次數,但是粥卻是不限製的,隻要排隊莫亂了秩序就行,旁邊有幾個民壯負責維持秩序,若是看到插隊擾亂秩序的就用水火棍夾到遠處,額外加餐一頓“竹板炒肉”然後轟走!


    盛粥的是衙門的夥夫,是衙門執役的人員。和後世一樣,做廚師的都有脖子短,肚子大這個特點,這廚夫也是如此模樣,人稱李掌事,四十七八胸前圍著白麻布做的圍擋,右手拿著鐵勺子正站在一口大鐵鍋前,給一個小娘子盛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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