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揚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盛益民聲音在上方響起:“好大的膽子!繞過我私下和秦叔接觸!


    為撤銷婚姻登記,延遲上市計劃!


    和社團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碰麵!


    為了找人,動用姚先生的關係,在z國驚動了軍方........


    權利就是這樣被你濫用的?”


    拐杖的金屬頭,抵在了盛揚的太陽穴上,


    他閉上了眼睛。


    “你這樣做和那些動用特權的人有什麽區別?股東和投資人的利益,不是利益?


    我就是這樣教育你的?


    還有網上那些視頻怎麽迴事?


    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怎麽去猜測這些事?


    你自己會不會因此陷入非議?


    這樣的視頻對我們盛家在z國的鎳紅土鎳礦項目會帶來什麽樣的不利影響?


    還有,好好的人——為什麽會失蹤?”


    盛揚不吭聲。


    盛益民把拐杖慢慢挪到他背上。


    狠狠地戳了下去。


    “說!”


    “因為——”盛揚抬頭。


    盛益民冷冷地說道:“因為什麽?因為她是一個沒有世俗價值且和你不在一個世界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會從你身邊消失。


    人和人之間、階層和階層之間本就有隱形的壁壘,


    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這個壁壘好比銅牆鐵壁 ,你知道為什麽你會失控,失序?因為有個階層外麵的人進來了,給你帶來了混亂。”


    “可爺爺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多維的,是多元的,宏觀的。”盛揚說。


    “詭辯——”盛益民歎氣,“沒想到.......三十年一個輪迴,你和你父親都遇上了這樣的事。”


    盛揚挺起脊梁,


    用一種隱忍但堅定的態度反駁:“爺爺 ,她不是沒有價值的人。況且 ,我不是父親一樣的人, 她——也不是母親那樣的人。”


    “哦?”盛益民把拐杖挪開,點在地上 。


    “她是我的妻子。是蘇家.......”


    盛益民打斷他:“我不想聽事情的來龍去脈 ,作為盛家的長輩,我關心的是整個家族的興衰!既然你說自己不是你父親那樣的人,就不要沉浸在這種小情小愛裏邊。


    我想知道你對於上市未來的打算。想聽聽你對網上針對z國鎳礦項目那些非議的對策。


    盛揚,成事不說——此刻再去談過去恩怨已經沒有意義。”


    盛揚愣了一下,開口解釋:“爺爺,其實上市並沒有延遲多久,有一些工作因為客觀原因沒有準備好,各方評估下來,才決定今年下半年放棄衝擊ipo,上市會推遲到明年上半年。z國鎳礦項目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輿論都在可控範圍,我下個月會帶cfo和商務去那出差一段時間,另外和梁司長也約了個時間進行交流,您不用太擔心。


    盛益民抬眉:“蘇家的事情都掃尾幹淨了嗎 ?聽說你讓人去了蘇家在境外租的小島?”


    “是的。”


    盛益民把手放在拐杖柄上,沉聲說道:“既然事情做了,就不能留有隱患,有了把柄就得尋找掣肘對方的法子 ,蘇家人也未必可信。”


    盛揚:“我另外派了一男一女兩個保鏢跟著上了那個島,盯著他們。”


    盛益民點了點頭:“把人送到蘇家的地盤上,確實可避免諸多麻煩和非議,盛揚——越到高處就越不勝寒啊。


    就憑你在度假村做的那些在暗中的事,如果秦叔揭露出去......你覺得你這個政協委員,省總商會副會長該如何自處啊?”


    “秦叔他不會。”


    “為什麽?你覺得秦叔人品口碑是可信的,並且我曾經有恩於他,所以......他不會?”


    盛揚不吭聲。


    “這當然是可以被考量的一點,但最終會不會——不是取決於秦叔的為人和品質 ,而在於你盛揚將來站在何處?”


    如果你就此消沉,就此滑落........不要說那個女人和鬆暄,就是你自己 ——也無立足之處。通往權利的高峰的路上,是多麽的擁堵啊 ,你要是想中途不爬了,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你連下山的退路都沒有。”


    盛揚抬眸望著白發蒼蒼的祖父 。


    他的臉色已不再像剛才怒氣衝衝了,隻靜靜地看著自己 。


    盛揚突然明白了夢裏那個小孩麵對的“超我”幻化而成的巨人是誰——是祖父。


    盛益民走上前,拍了拍孫子的肩膀:“既然享受了權利,以權謀了‘私’,從那一刻開始,你這個人就不僅僅屬於你自己了,你得承擔權利帶來的責任和義務,對家族的義務,對社會的責任,對員工和股東的負責。”


    “知道了,我會去這麽做。”盛揚點頭。


    “我知道,你從小對我的一些說辭持有不同意見,所以我鼓勵你超越我 ,一個人隻要足夠強大,就可以去製定他覺得更為合理的規則,無論他的女人是誰,無論他孩子的母親是誰 ,隻要他足夠強大,自有‘大儒’可以為此辨經、正名。


    不要局限眼前的事,不要把時間放在看似重要但無意義的事情上,目光要放長遠 。


    蘇家自然不義,但為什麽出事後他們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你想想看,如果婚禮時的你就是現在的位置,而不是當初遊離在翼行之外的一個外企職業經理人,你覺得他們還有膽子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我......”盛揚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盛益民看著孫子消瘦的臉,伸手把他扶起來:“人生短暫,不要成為讓人失望的人,要成為讓人期待的人。”


    盛揚站起來,發現盛益民已經麵向著窗外 。


    身材高大,白發蒼蒼的老人,背微微顫著......


    盛揚忍不住說道 :“爺爺 ,您要保重身體,對不起。”


    窗外的樹枝被北風吹得唿啦作響 。


    盛益民想起大兒子走的那個晚上,在彌留之際,眼中流露出來的不舍和留念。


    年事已高的盛益民眼眶發酸,但他的語氣恢複了以往的慈祥 :“盛揚,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孩子,有些道理,你這個年紀可能還不明白。但是爺爺想告訴你——再有本事,有能力的人,這一生也可能得麵對一些無能無力的事情,譬如生死無常.......執著是把雙刃劍,是動力,同時也是桎梏。


    你迴去好好想想 。”


    “您說的我都記下了 。”盛揚說 。


    盛益民背朝著孫子,


    沒有迴頭 。


    隻輕輕說了句——“出去吧,好好管理翼行,好好做個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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