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有不高興?家裏兄弟出師了,我是欣慰啊。」顧元錚背著手大步往前,神色淡淡:「你覺得我會害怕與人相爭?」


    副官啞然,復又肅容道:「屬下跟您這麽久,從未見您退縮。」


    「我顧元錚輸過誰?」


    「沒有。」


    「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麽?」


    「……總歸是大帥的親兒子。小公子本就質京多年,二公子再留下來,恐怕大帥不會允許。」


    「也是,讓兩個弟弟都留在京中,未免顯得咱們太好欺負。」顧元錚這些日子也有許多不滿,隻是隱而不發,擰眉道:「可要這麽說,我該站在哪一邊?」


    思索間,顧橫之提燈引著賀今行從影壁後走出來,瞧見她,一個叫「姐姐」,一個稱「將軍」。


    她頓時帶上笑容:「小賀大人來得巧,我正好有事想與你相商。」


    賀今行:「將軍但說無妨。」


    「事情不急的話,待會兒再說?」顧橫之與他同時出聲,然後瞧著他,輕輕晃了一下燈籠,「先轉轉?」


    顧元錚:「燈都沒上幾盞,黑燈瞎火的轉什麽轉,有你這麽招待人的麽?」


    顧橫之還想拒絕,賀今行伸手從背後拉了下他的袖子,「不急這一時。」


    一行人便往前院正廳。宅子才打掃出來,寬敞得單調,好處是能三四人並行。


    顧元錚說起正事,「下午宮裏來人,讓我和南越使者準備明日上午覲見,大約是要下旨了。我去問崔連壁,他暗示我,派兵的代價太高,朝廷現在承擔不起,也沒人願意挑這擔子,所以傾向於合作。」


    賀今行下午聽崔相爺提過一嘴,就問:「那沙思穀怎麽處置?」


    顧元錚搖頭:「現在他已經不重要了,是死是活都沒關係。我讓南越人看著,聽說他還想偷跑去長公主府求救。廢棋而已,忠義侯能搭理他麽?」


    賀今行聽出她話裏的譏誚,卻不好說什麽,略過了忠義侯,問:「如果朝廷要對南越進行援助,應該也會派出使團同去,將軍可有心儀的人選?」


    顧元錚看向他,「我想跟你說的正是此事。我有意向陛下舉薦裴明憫,我們兩家乃是世交,如今他家遭難,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隻是我不好開口,所以打算讓南越使者出麵。但又怕使者人微言輕,故而想請小賀大人也幫幫忙。」


    賀今行聽完便點頭:「好。」


    顧元錚笑著抱拳,「爽快!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


    顧橫之卻道:「同明憫通過氣麽?」


    賀今行說:「不論明憫願意與否,都要先把這個機會給他。哪怕他因守孝而拒絕,這也是一種態度——朝廷需要他,丁憂迴鄉隻是暫時。」


    顧元錚再看他一眼,抱臂道:「小賀大人倒是個明白人。你們這個年紀的書生,我娘讓我見過一些,大都酸得很。少有正經的,也帶著幾分天真。」


    賀今行笑了笑,「若是有『竊比稷與契』的誌向,也沒什麽不好,多歷練就成。」


    顧元錚莞然。


    哪個讀書人沒幾分大誌向?但踐行出來的可就少之有少。她不管人說什麽,隻看他們做成了什麽。


    穿出遊廊,正廳簷下已掛上一排燈籠。兵丁們把幾套桌凳搬到院中,燒的是大鍋菜,一桌擺幾大盤。


    周碾過來拜見,賀今行與他說了幾句話。顧橫之則先入座,留出身邊的位置。


    顧元錚坐在對麵,看他倆挨著坐說小話,敲了敲桌麵,提高聲氣道:「明後日要不挑個空,一起去拜訪忠義侯,把蓮子接過來?」


    兩人便住了嘴一齊看向她。顧橫之沒有異議,說:「拜帖該遞,但蓮子未必願意來。」


    顧元錚道:「小孩子心性不全,與家人常年分別有許多委屈,因此口是心非,很正常。我們做兄姊的,豈能不聞不問,聽之任之?這話不止現在,我明日覲見也是這麽說。」


    顧橫之微嘆,「那就再試試。」


    顧元錚看向他身邊,「小賀大人怎麽看?」


    賀今行直覺陛下不會輕易被說動,如實道:「難。」


    「再難也得想辦法解決。」顧元錚叫下屬拿來幾個大碗一字擺開,親自提罈子倒酒,給桌上每個人一碗。最後那碗放到了賀今行麵前,「他兄弟倆總得迴去一個,不然讓我舅舅和舅母怎麽辦?小賀大人你說是不是?」


    烈酒氣息沖鼻,賀今行正要開口,旁側伸來一臂端走那碗酒。


    顧橫之仰脖飲盡,翻轉酒碗示給對座,「錚姐,你想怎麽辦,跟我說就好。」


    「咱們晚些是得好好談談。」顧元錚露齒而笑,舉起酒碗隔空跟他幹一個。


    顧橫之拿空碗做了個樣子,沒有再沾酒。


    「嘖,出去才幾年啊,酒量就變淺了。」顧元錚嘲笑自家弟弟,又對賀今行道:「小賀大人是聰明人,在下就不多嘴了。」


    賀今行微微頷首,疊掌迴了半禮。


    顧橫之提過酒罈給自己倒滿一碗酒,盯著他大姐,「阿姐,顧鈺敬你。」


    姐弟多年,顧元錚清楚再說下去真要把人惹毛了,但她仍然說:「我知道我這個人有時候很煞風景,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你好,是為了我自己。但我必須要提醒你,有些事你沒法迴避,早晚要麵對。如今多事之秋,快刀斬亂麻才是上策。」


    她說完,等著顧橫之反駁,青年卻隻與她幹盡那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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