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罷,又低聲道:「不止我,陛下也是這個意思。」


    這倒是不難,傅景書微微頷首,想到剛剛被領出去的小皇子,說:「我先給太後娘娘號脈。」


    秦貴妃隨她一道過去,命人搬走腳踏,讓她能靠近床邊。又命人按住太後亂舞的雙手,等她診過才放開。


    太後分明隻是內裏鬱結,下半身卻似癱了一般。傅景書瞧見奉藥的宮女還跪在一旁,俯身將那碗藥端過來,嗅了嗅。


    「有什麽不妥嗎?」秦貴妃掖著袍袖看她動作,似乎並不知曉個中內情。


    傅景書正要開口迴話,太後揮手向她一揚,竟再次打翻了她手裏的藥碗,看著砸在地上碎裂的藥碗,哈哈大笑:「哀家不喝!」


    「姑母!」秦貴妃看到女醫的群裾被弄髒,也帶了惱意,迴頭安撫道:「你沒事吧?」


    傅景書卻如來時一般平靜:「娘娘寬心,我帶著衣物,去換了就好。」


    秦貴妃隻得讓人帶她去更衣。


    出了正殿,左右各一溜三間耳房,傅景書問:「明岄,人在哪邊?」


    明岄細聽片刻,推著輪椅左轉。


    宮女落在後麵,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忽見這對主僕在緊鄰主殿的那間屋前停下,並看向了閉攏的房門。


    她趕上去,聽見房中隱約有啜泣聲,隨即意識到裏麵在發生什麽,麵露尷尬,「景書小姐,這間暖閣是我們旭皇子專用的,還請您移步往前。」


    「不急。」傅景書抬手往房門一指,明岄直接上前把門推開。


    宮女驚道:「景書小姐……」


    「不想讓貴妃知道的話,就在原地好好待著。」傅景書口中對她說話,視線卻饒有興致地落在暖閣裏。


    嬴旭坐在榻上,手裏高舉著一根紫竹鎏金的煙杆。跟他出來的宮女跪在他麵前,抱著雙臂滿麵淚痕,被煙杆打到也隻是抖了一下,死死咬著唇不敢叫喊。


    「原來是你。」嬴旭並沒有受到多少驚嚇,不自在地放下手臂,下一瞬就吊起眉毛斥道:「你竟敢擅闖本殿下所在,該當何罪!」


    看他身量還是個孩童,觀他做派卻是不知做過多少迴的熟稔,理所當然與盛氣淩人撲麵而來。


    「噓。」傅景書豎指於唇前,輕聲道:「不要吵。」


    「你!」嬴旭正對上她抬眸的一瞬,尚未出口的話立時消聲。這個女人分明是瘦弱的,身有殘疾毫無力量,可他被她盯著,卻莫名地不敢對視。


    明岄將輪椅端進屋裏,迴身關上房門。


    傅景書親自轉椅輪將自己推進去,「她若妨礙到你,你殺了她便是,何必如此毆打虐待。」


    這話好像是為那宮女說話,又好像不是。嬴旭聽得糊裏糊塗,心中生怯,嘴上卻硬氣道:「她先惹我生氣,我才罰她的。這等奴僕打就打了,又能怎樣?」


    傅景書在那宮女跟前停下,拿起她的手,將袖子往上一拉。一條手臂上青紫傷痕交錯,新舊皆有。


    宮女仍隻是無聲地哭泣,將頭埋得更低。


    傅景書端詳片刻便放開她,說:「她新傷疊舊傷,可見時常被你虐打。但她隻是一個沒品級的宮女,如何敢時常惹你生氣?可見你是遷怒。」


    「這一迴,太後病中讓你出醜,你便記恨,可見你氣量狹窄。你記恨太後而不敢報復,隻敢另尋更弱者發泄,可見你怯懦無能。」


    傅景書轉動輪椅,再次打量這位從出生就被抱養在宮中的小皇子,蹙眉道:「你這樣的愚朽之材,怎麽會是嬴氏的種?」


    嬴旭臉色大變,撐在枕席上的手往後蹭了蹭,怒目道:「你,你什麽意思?想汙衊本殿下的身世不成?」


    嗯?傅景書本是無心之言,見他如此反應,馬上察覺到有問題。有心詐他一詐,便道:「看來你果然不是皇室的血脈。」


    「你怎麽知道的?」嬴旭駭然得呆了一下,生出急智起身向外大吼:「救……」


    救命,有刺客!他想這麽喊,誰知才張口就卡在了半空。


    明岄捏住他的下頜,讓他合不上嘴巴。


    傅景書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好個秦氏,好個太後,原來是想以假鳳代真凰啊。」


    她稍作思索,自袖中取出一個拇指大的瓷瓶,倒了一粒藥丸,讓明岄餵給這個假皇子。


    嬴旭被迫幹咽下藥丸,又被甩到榻上,蜷縮起來一邊拚命地咳嗽,一邊斷續地問:「你給我,吃了什麽?」


    宮女瞧見,立馬將頭磕到地上,發著抖說自己什麽都沒看見,聲音如奶貓一般微弱。


    傅景書看她片刻,給她也餵了一粒,才慢條斯理道:「我給你們餵的,當然是毒藥。每半個月發作一次,唯有我手中的解藥可以緩解,否則死路一條。」


    「什麽?」嬴旭到底年紀小,狠毒有餘見識不足,竟有些難以置信。


    那宮女比他反應快,直起身向傅景書:「求小姐饒命,奴婢還有病重的母親在宮外,奴婢不想死。」


    傅景書點住她的肩膀,而後取出一個寸方的小盒子,放到對方手裏,「這裏麵有四粒解藥,共你們二人一個月的量,隨你們分配。若是這個月的表現讓我滿意,下個月我會再差人給你四粒。」


    那兩人的目光立刻都聚集到盒子上。嬴旭伸手便搶,宮女任由他搶過去,不敢有怨言。


    傅景書並不製止,如拈花一般拈起宮女的下巴,俯身凝視她的眼睛,「解藥隻能你來拿,你聽明白了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州歌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謜並收藏六州歌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