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鴛正是為此猶豫,嘆道:「我自是願意的,隻是如此一來,就不能隨您去西北了。」


    她是謝氏的家生子,後做為陪嫁丫鬟隨大小姐入京。大小姐待她如姊妹,謝氏待她一家也恩至義盡,哪怕後來出事,她留在江南的家人也被好好地銷籍放歸。如今謝氏這等光景,她感同身受,惟願能報償一些恩情。


    「西北遙遠,不如中原安穩,我本來也沒打算讓姑姑一道去。您迴江南也好,正可看看您的家人。」賀今行露出的笑容裏帶上了歉意,拱手向對方作揖道:「累姑姑多年不能與家人相見,阿已該向姑姑道謝。」


    持鴛忙扶他起來,「說哪裏話,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賀今行沒有說「不是的」,而是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抱對方。


    經年累月的情誼,大家心裏都明白,不須再多言。


    「怎麽了這是?一副明天就再也見不到的樣子。」賀長期從外麵迴來,一問才知道自個兒明天就要走。


    「我才和林遠山說好進羽林衛跟訓幾天。」他撓了撓頭髮,有些可惜,但毫不猶豫:「那就麻煩你們幫我跟他說一聲,我不去了,日後有機會再練。」


    「羽林衛?好。」賀今行答應下來。


    賀長期又看到他手腕上的夾板,立刻問他怎麽了。


    他便將今天的事簡略說了,隻道問題不大,吃飯睡覺用左手完全足夠,叫對方不必擔心。


    然而賀長期在意的卻是:「顧橫之都專門去找你了,怎麽還能讓你受傷?」


    「為什麽不能?」賀今行不解,「他來的時候,刺客都已經跑了。」


    「那也是他趕路太慢的錯,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讓女孩子去和刺客拚命?而且你倆不是,咳,他不是喜歡你嗎?就這表現?」賀長期說完才覺自己口快,有些後悔。


    他一直以來麵對這個郡主妹妹都有些別扭,想親近又不知該如何親近,話都不敢多說,更別提大吼大叫地說重話。


    但對方似乎絲毫沒有被嚇到或是被冒犯到,反而認真地問:「有這樣的道理嗎?」


    賀長期莫名鬆口氣,甚至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覺,繼續苦口婆心地說:「不然還能是什麽道理?他既然喜歡你,就應該保護你。像今天這樣讓你受傷,還想娶你,那不是做夢嗎?」


    「娶?橫之和你說了嗎?」


    「……這倒沒有,但我看出來了!」


    賀今行不自覺摸了下耳垂,慢慢反應過來,蹙眉道:「大哥你不要胡攪蠻纏了,我這手傷真的和橫之完全沒有關係。」


    「誰胡攪蠻纏?」賀長期瞪大眼睛:「你這就護上了?」


    賀今行因為自己確實瞞了對方一些事,怕人一直誤會下去,幹脆道:「大哥,我和橫之的事另有隱情,隻是現在無法全部告訴你。他盡力地在幫助我,你不要對他有奇怪的或者不講理的要求。」


    他不想再車軲轆,說完趕緊藉口開溜。


    賀長期一臉茫然,而後忽然明白那熟悉的感覺從哪兒來了,這看著文靜的妹妹怎麽也和那倒黴弟弟一樣叛逆?


    他轉頭向在場另外兩人比劃,「大帥,持鴛姑姑,你們別光看著啊。」


    賀易津和持鴛再也忍不住,紛紛笑起來。


    第二日早上,殷侯去辭別皇帝,賀長期跟著沒了蹤影。


    待殷侯從宮裏迴來,隊伍動身啟程,賀今行送他們快要出安定門,他大哥才策馬追上來。


    一同來的還有顧橫之,匯合後專門繞到他這邊,與他並行。


    「大哥竟找你去了?」他先前以為是去找林遠山。


    顧橫之點了下頭,一如既往沒多說話。


    賀今行偏頭看他表情,總覺得有古怪,就主動小聲說:「大哥不知道我們的事,他要是跟你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你不要介意,也不用別當真。」


    「嗯……」顧橫之微微拉長了聲音,似在猶豫說還是不說。還沒等他決定好,另一邊兒上的賀長期就喊道:「你倆是來送我的吧?能不能別說小話了?」


    兩人頓時被抓包一般,齊齊轉開視線。


    出城十裏,雪晴風停,官道上再無人跡。


    隊伍開始加快速度,賀今行與顧橫之停下,目送人馬旗幟飛快地縮小成一個點,消失在冰雪堆砌的天邊。


    這一行將士,來時雙手空空,去時兩袖寒風。


    但形勢一年比一年嚴峻,從仙慈關截下那筆錢開始,此後或許無法再堅持不向外伸手。


    兩人一道迴返,賀今行想起昨日沒來得及說的事,現在正好與顧橫之說。


    「昨日我追那個刺客,是西涼人,名叫『那日阿』,乃西涼太子鑄邪怒月座下心腹。」


    「我問過謝靈意。」顧橫之沒有隱瞞。


    賀今行愣了一下,嘆道:「他肯告訴你,他想去殺了那日阿,可見並非要與西涼人同流。」


    然而事實已經發生,他察覺到自己這話含有為謝家開脫的意思,便不再繼續,


    顧橫之卻似看出他的抱歉,說:「我不怪他,也不同情他。」


    家仇遺恨,很多事身不由己。他們要這樣做,受到相應的反噬,也是應當。


    賀今行轉而問:「西涼人的目的是想挑起戰爭,那你們怎麽辦?」


    哪怕有那具南越奴隸的屍體在,能把使臣遇刺的責任扣迴到南越頭上,隻要國庫負擔不了大規模的武力衝突,朝廷就必須也不得不讓這件事盡力和平解決。然而要想依照最初的條件簽訂合約,在西涼人攪和進來的情況下,幾乎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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