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天黑下來,雪重新落下來。謝大人還沒出來,賀鴻錦就去而復返,了解狀況後,就和崔連壁打商量,他的事情緊急,要先麵聖。


    崔連壁當然不肯,且不說他在這兒被西北風吹得透心涼,他要報的事情難道就不緊急?


    賀鴻錦便對順喜說:「那就請公公稍後通報,刑部搜到了第三名刺客的屍體,是隨南越使臣來京的南越奴隸。」


    「什麽?」


    這個結果出來,不止崔連壁,所有人都驚訝至極。


    「南越人自己痛下殺手,他們內部也不想促成此次和談?一個奴隸……是奉命殺人,還是被其他人借的刀,或者根本就是隻替罪羊?」


    嬴淳懿下午從裴府出來,去了趟兵馬司大營,剛迴公主府,便接到消息,不由沉思。


    幕僚繼續報:「裴相爺脫去嫌疑、解禁復職的聖旨也已下達。」


    「這屍體出不出,老師都不會有事,但出了,秦毓章就能抽身而退。屍體怎麽找到的?」


    幕僚便將今日長安郡主前往琉璃街,於客棧發現刺客蹤跡並追捕,直到兵馬司與刑部捕快一同在護城河沿岸搜尋到刺客屍體一事,詳細說明。刺客因被郡主刺傷,又跳護城河,流血過多,傷凍而亡。


    「他怎麽會出現在琉璃街?」


    「據說是約見了小謝大人和顧橫之。」幕僚遲疑道:「依屬下所見,郡主或與顧橫之有私情,西北軍與南方軍……」


    「私情?」嬴淳懿笑了笑。他與今行,哪怕陌路,也不會拿彼此的秘密做籌碼。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不知郡主已向陛下請求賜婚,更不知這無關男女私情。


    「此事不必過於關注。」他轉身向外走,「但刺客是南越人勢必會影響到南方軍的決定。去找那質子,本侯要在驛館見他。」


    車馬都是現成的,還未來得及卸下就再度拉迴大門前。他臨到上車,忽然問:「謝靈意從刑部出來沒?」


    對於謝靈意的在場,他已不驚訝。此前因動機不明,且有刑部的人監視,他便沒派人盯著謝家。但想到今日老師所說的謝家舊事,謝家祖孫出現在刺殺現場就未必是巧合。


    幕僚答:「截至戌正,仍在接受問訊。侯爺可要去撈人?」


    嬴淳懿思慮片刻,否決道:「他既和郡主一起出現,自然有得是說法。謝延卿在宮裏,刑部又抓到了第三個刺客,此時更不會拿他怎麽樣。去驛館。」


    今日謝靈意在裴府未開口,顯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被領情或者是不必要的恩,他不施也罷。


    更重要的是,謝延卿到底要跟陛下說什麽,要防著所有人?


    公主府的車架在黑沉的夜幕裏飛奔,經六部官署,自刑部衙門前匆匆而過。


    賀今行與謝靈意一道從裏出來,送他們的主事禮節性告個歉,就又忙忙迴去做事。第一輪暮鼓已響盡,但刑部官吏這一旬就沒按時散過衙。


    下午刑部找到刺客屍體之後,請郡主前來協助辨認。他到的時候,謝靈意已經在了。後者雖狀態不大好但人身自由,可見刑部並未過多為難。


    他同謝靈意打過招唿,才去看那具屍體。若非仵作揭去那張人皮麵具,底下的臉上烙著代表奴隸的印記,他大概會真的以為此人就是那日阿。


    身形,體格,包括腹上的傷口,也是由匕首反手刺入造成——顯然是那日阿精心挑選出的替身,應付根本沒有見過他更別談熟悉的宣京官員,完全足夠。


    但他不能直接說這人不是,否則要麽牽扯出謝延卿,要麽就得解釋他為什麽會認識西涼軍人,而且是在對方易了容的情況下認出來的。他隻能說不確定,因為兩次追蹤過程中都未見過對方真麵目。


    途中賀鴻錦迴衙門,也叫他過去問話。賀今行因為要瞞著對方而有些愧疚,但對方不知道是更好的選擇。好在賀鴻錦並沒有多問,甚至一直沒有看他,問完便告訴他可以走了。


    他卻沒急著走,等謝靈意那邊結束之後,才一起離開。


    殷侯府的馬車等待多時,賀今行聽車夫耳語幾句,對謝靈意說:「謝大人還在宮裏,我們一起去接他?」


    後者一天下來,身心痛苦且疲憊,自己又沒有車馬代步,便答應下來。


    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保持緘默,謝靈意沒有問賀今行是否還知道什麽消息,他也沒有問對方是否知道謝大人要稟告陛下的內容。


    至應天門等候不久,便有兩名羽林衛攙扶著謝延卿出來。


    謝靈意上前接人,賀今行在旁打傘,見老人行走艱難,便都知是跪了許久。


    但誰都沒有說什麽。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風雪催得緊,三人盡快上了車。


    直到馬車到謝宅,祖孫倆攙扶著往家去,賀今行終究忍不住,在後抱拳說:「天寒地凍,萬望謝大人好生保暖,勿要為外事外物太過傷身傷心。」


    謝靈意停下來找鑰匙,謝延卿倚著他,轉過半個身子,迴道:「郡主寬心,老朽待了結完戶部事項,年後便迴江南。」


    「迴江南?」賀今行訝然。


    鑰匙「哐當」掉到地上,謝靈意抓住老人的胳膊,失聲叫道:「祖父……」


    「清河的冬天比宣京暖和得多,你們也別想太多。我迴去,是因為我今日向陛下乞骸骨,陛下準了。」


    謝延卿搭上青年的手背,嘴唇翕動,慢慢醞出一個模糊的笑容。而後彎腰欲撿鑰匙,謝靈意不讓他動,搶先撿起來,背過身魂不守舍地去找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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