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馬上止血,他拿了藥酒直接潑上去。


    顧橫之劇烈地抖了一下。


    眼看人搖搖欲墜,賀今行馬上扶住他的脊背,又抓住他握槍的手,用了些力氣,帶著對方一起攥緊長.槍。


    賀冬接著上藥纏繃帶,動作雖不至於刻意放重,但也絕不算輕巧。


    「大夫,你就不能輕點兒?」顧元錚忍不住了。


    「我可以給他纏半個時辰,想多輕有多輕,要不要?」


    賀今行不能阻礙賀冬的動作,就半跪在顧橫之身側。兩人挨得極近,他看見對方沒有被血糊住的那隻眼睛緩緩撐開了一條縫。


    那一排睫毛很長,但不怎麽密,不停地顫動著,就像奮力掙脫蛹殼的灰蝶,要飛向……飛向他這邊來。


    「橫之?」他不自覺地放輕聲音。


    賀冬瞧見顧橫之短暫恢復意識,趁機塞了兩顆人參丸到他嘴裏,「你能自己吞下最好,免得我掰你下巴。吊不吊得住,就看你的命硬不硬。」


    青年悶哼一聲,許久才喉頭微動,將藥丸吞掉。這一下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頭顱也隨之垂下去。


    賀冬麵色不變,繼續清理對方胸膛上的鱗甲。因為插著一支羽箭,他不得不小心動作。


    這一箭實在兇猛,護心鏡直接被擊穿,。他一點一點夾掉碎銅,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


    旁觀的兩人都不由屏住唿吸,生怕驚擾了他。


    待開始剪掉貼身裏衣的時候,顧元錚看著那被浸透得血紅的布料,整個上半身都抽搐了一下。她走開兩步,叫親衛就地扯起油布做棚遮。


    「到底有沒有一點救,就看這支箭了。」賀冬啞著聲音將衣料取下來,血糊一片。


    朝天關的軍醫趕到,及時補上不夠的藥酒。他一葫蘆倒下去,衝去血跡,鐵製的箭簇邊緣露出來,而後是底下的環狀物。


    「這是什麽?」賀冬仔細看,這東西還被穿了線,係在脖頸後麵,顯然是上戰場都沒取下來的掛飾。


    賀今行關心的卻是:「能拔箭嗎?」


    賀冬伸指貼著心口皮肉比劃了一下露在外邊的箭簇長短,讓軍醫準備好止血藥,稍作預備,就一下拔出了那支箭矢。


    那枚環形飾物像是解脫了禁錮一般,一下裂成兩半晃蕩開,被顧元錚眼疾手快地撈住。


    沒了堵塞的傷口立即流出血來,但比先前肩胛處的血洞要小上許多,周圍還有一圈深深環形印記。賀冬觀察片刻,確定沒有染毒的跡象,便利索地上藥包紮。


    「運氣好啊,這支箭被護心鏡擋了一下,又被那什麽東西卡住,入肉不到一寸,將將懸挨著心髒。」他的聲音都輕鬆了許多,「若是少一樣,他都得被射個透心涼。」


    「那大夫的意思是,我弟弟不會有性命之危了?」顧元錚大喜,看看她兄弟,又看看手裏的東西。護心鏡人人皆配,那就多虧這玩意兒了。她擦了擦殘餘的血跡,把兩半拚起來,越看越眼熟,忽道:「是那枚扳指。」


    紋路光滑,血線透光,是那枚她曾想用一對象牙換的虎骨扳指。還好橫之拒絕了她。


    「現在暫時沒有,但後麵難說。畢竟容易致死的不是箭傷本身,而是破傷風……」賀冬也認出了那枚扳指,他記得是迴遙陵後找出的舊物,奇道:「這不是……」


    他下意識瞟向賀今行。


    「大夫也認識?」顧元錚跟著看過去,心中迅速升起一個念頭,驚道:「難道是郡主送的?」


    賀今行猝不及防。但對方既有此一問,顯然已起猜測,便點頭說:「是。」


    顧元錚看他毫不避諱,大方承認,更加驚訝地生出了其他猜測。但她沒有說出來,而是把扳指收好,拜託道:「勞郡主看顧我弟弟片刻。」


    她留下一隊親衛,提著嶄新的長.槍,策馬殺向戰場。


    「好。」賀今行留在原地,幾乎一動不動地扶著顧橫之,做對方的依靠與支撐。


    扳指隻是短暫的插曲。賀冬抹了把汗水,繼續剪完衣裳,看著青年身上密布的刀傷,頗覺棘手。最後決定隻給其他還在流血的傷口上藥包紮,然後把人大腿上的羽箭拔出來,能讓軍士移動這具身體、搬迴營寨就成。


    他精力有限。至於剩下的,到時再讓他們的軍醫處理吧。反正他這個人從來就這樣,盡人事,聽天命。


    而當顧元錚加入戰場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戰鬥。


    太陽完全升起時,南越人已退入林海。


    秋高氣爽,本是十分宜人的天氣。但自劍門關樓至蒼溪林海邊緣,屍橫遍野,血腥沖天;嚇跑了無數生靈,又吸引來諸多以肉食為生的野獸。


    朝天關趕來的軍士們打掃戰場,清點傷亡。將受傷的同袍送醫,將還未斷氣的南越士兵綁到一起。


    副將來請示顧元錚,俘虜該怎麽辦的時候,她正一邊擦槍一邊往劍門關走。


    「俘虜?」她迴頭冷笑一聲,摘掉槍頭纓穗擲到台階下,額上青筋暴跳,「不論死活,剁成肉泥,肥劍門關道,以慰我陣亡烈士。」


    「是!」副將沒有感到任何意外,領著人到關道盡頭,赤城山與蒼溪林海的交界之處,開挖屍坑。


    林海裏留下來窺伺的南越人很快發現他們的動作意圖,轉頭追到林海深處,向主人匯報。


    「殘暴的顧家人!」發起這次突襲的南越貴族十分惱怒,氣得拔劍砍了這名哨探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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