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名叫劉大保,他老子說取的是保家衛國的保,他為此很得意。但不知什麽時候被安了個「紙老虎」的外號,大家就都叫他「劉紙虎」。他初時很不樂意,後來沒辦法,隻能裝沒聽見。


    賀今行聽對方訴苦,說怎麽被這些看著老實的鄉民坑害,但就他目前與雲織縣老百姓的接觸,感覺大部分人還是挺和善的。他不知劉班頭為何會有這樣的處境,暫時給不出建議,也不能任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於是同情地拍拍對方肩膀,轉口道:「修繕城牆官道本來就不該向百姓要錢,我這兩日寫個狀子遞州裏,看能不能要到一些撥款,你別急。要不到也沒事,咱們想辦法找錢就是。」


    時常因為沒錢而揪頭髮的劉班頭:「怎麽找錢?」


    「現在還沒想到辦法。但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不必因此而無端焦躁。」賀今行認真道:「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你趕緊把錢還了,拖得越久越不好。」


    劉班頭剛剛升起一點點希望的心裏頓時又變得苦澀,眼巴巴地看著前者,「可這麽多人,我總不能一個個去他們家裏還吧?」


    遲遲沒等到他倆過去的湯縣丞出來,聞言也在中間勸道:「縣尊,這麽久下來,少說也有成千上萬人了,老劉確實不好還。你看有沒有什麽折中的辦法?」


    賀今行在原地慢慢轉了一圈,商量道:「那這樣,從明日起,你早上還去城門口坐著,有被收過路費的人進城,就把錢還給人家,再好好道個歉。幾天下去,沒進城的人應該也會聽說此事,來找你拿錢,就不用你一個個去找了。行不行?」


    劉班頭如喪考妣:「啊,那不是要被進出城的所有人看到……」


    賀今行笑:「你敢當街收,不敢當街還?」


    「我有什麽不敢的?去就去!」他劉大保敢作敢當!


    三人再到後堂,湯縣丞已把衙役們在昨日收集的訊息都歸類擺在案頭,便就勢討論起整治街市的問題。縣學還沒放假,朱教諭是唯一的教書先生,應卯後就去了那邊。


    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賀今行與湯縣丞討論並定章程,劉班頭隻負責絞盡腦汁地提問題。


    賀今行:「……除了立獎懲規製,設置垃圾扔放的集中點,還得把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的原因與好處,向鄉親們麵對麵說清楚,正好明日又是趕集,我們一起來;今年後麵的趕集也都要辛苦大家,讓牢牢地樹起這個念頭。」


    湯縣丞:「布告也要貼,但識字的人不多,可能看不懂。要不畫成畫?朱教諭的畫技就不錯。」


    劉班頭:「要是有很多像胡大那樣不聽話的,效果不明顯,或者嫌麻煩不進城做集了,怎麽辦?」


    「野集劣勢重重,鄉親們非到不得已應當不會在城外做集。若是效果不好,那就換套辦法,設個門檻,向入集的人收取一定的費用,而後請人專門打掃。或者我們劃個專門的集市口出來,和主街分離開。嗯,不過城裏現有的地方不夠用,這條暫時略過。」


    賀今行拄著下巴說完,忽然想到什麽,看向劉班頭:「整治初期肯定不能盡善盡美,趕集結束之後很可能還有垃圾遺留,到時候就由你打掃善後,作為你編造名目惡意徵收的懲罰,怎麽樣?」


    劉班頭一愣,神情複雜,起身抱拳道:「謝縣尊開恩。」


    轉眼到了未時,火房的衙役一端著飯菜上來,就告罪說:「縣尊恕罪,今日後院水井的水少了許多,所以沒有燒湯水。」


    賀今行下意識想到:「天河開始凍了?」


    西北氣候幹旱,河流稀少,多吃人工開鑿出的井水。雲織縣挨著天河高原,但距離天河主河道有一定距離,是以多賴天河的地下水流為生。


    井水水位隨著季節變化,夏日雨大水急,便漲;冬日天幹地凍,便落。


    而天河一旦開始結冰,往往同時意味著雨水的減少,井水也會隨之一日比一日少,日常用度跟著緊巴起來。隻有等到下大雪了,煮雪化水,才能寬裕些。


    「天時如此,不關你的事。在開春之前,怎麽用水節省怎麽來。」他讓衙役也下去吃飯,自言自語道:「還沒來得及看看農桑灌溉的情況。」


    湯縣丞聽見,放下剛拿起的筷子,「那我先在口頭上給縣尊說一說?」


    「不,不必。」他迴過神,趕忙擺手,笑道:「先吃飯罷。」


    話音剛落,周碾朝氣蓬勃的聲音就傳進來,「縣尊!」


    「可有發現什麽線索?」賀今行見他進來,起身給他搬了把椅子,「辛苦了,坐著說吧。」


    「多謝縣尊!」周碾受寵若驚,本就泛紅的麵頰如火燒,更加興奮地說道:「迴縣尊的話,最開始,劉村人與胡村人一起出城,他們人多,屬下不敢離太近,所以沒聽清楚說什麽,隻看到劉二似乎沒有和胡大磋商成功,放了狠話,很快就領著劉村的分道揚鑣。而胡大他們轉頭去了杉杉穀,屬下借了匹騾子偷摸跟著,本想跟進穀去,但有兩人留守穀口,就隻能在外貓著。沒多久,胡大就搬了一個裹著泥巴的箱子出來,讓外麵兩個人看著。」


    他停下緩了緩,又咽下一口唾沫,然後兩眼放光地說:「胡大一走,他們就開箱看了,那箱子裏麵都是一吊一吊的銅錢!」


    「什麽?」劉班頭「唰」地起身,差點打翻他麵前的碗盆。震驚之後,咬牙切齒地握住了拳頭,「我說胡大一溝子的人怎麽非得撒潑打滾強要地,敢情裏麵藏著財寶,要的不是地,是寶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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