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必殺的代價,就是挨了這深可見骨的一刀。


    但好在他的匕首更鋒利,對方的喉嚨也更脆弱。


    刀客的鬥笠和刀都落在周圍,賀今行跛著腿把刀撿起來。


    他要攔的不止一個人。


    能用長兵器,自然還是長兵器更好。


    然而一抬頭,便見街邊樓上窗口,一名少年震驚地看著自己。


    「別叫人!」他壓著聲音喊道,然後忍痛攀上高牆,和那少年隔著一棵樹對話。


    「怎麽老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遇到你?」秦幼合覺得稀奇。


    他和他爹又吵了一架,獨自跑出來住,沒想到睡不著開個窗都能看到打架,其中一方還是他認識的,午間才簪花遊街過的狀元郎。


    「我也不想。」賀今行無奈道,忽地靈光一閃,連忙問:「你現下有事嗎?」


    「沒啊,這不睡不著嘛。」


    「那你帶護衛了嗎?」


    「啊?當然帶了,你問這個幹嘛?」


    「有馬嗎?」


    「當然有啊。」


    「那我請你幫個忙。」賀今行快速地說:「你帶上你家裏的護衛,越多越好,從這裏斜插到正陽街,應該會碰上一輛馬車,打著樂陽公主府的牌子。你跟著他們,保持十來丈的距離,直到跟到七條巷,之後你轉道去哪裏都可以。」


    「啊?」秦幼合懵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這是要我護送人啊?為什麽?惹什麽事了?車裏是誰?不會是淳懿吧?」


    賀今行便不說話了,沉默地看著他。


    「那就是了……」秦幼合說著就要下去,忽然暼到對方額間淋漓的汗水,又趴迴窗台上,皺起眉來,「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我沒有馬也沒有護衛,所以需要你出手幫忙。」賀今行溫和地笑了笑。


    月光灑了他半身,看起來就像話本裏半夜才能化成人形的精靈。


    「那行吧,小爺就當找個樂子。」秦幼合拍拍手,說:「我幫了你的忙,你明天得陪我玩兒。」


    「好啊。」他應道,看著對方跑下樓,才滑下牆根。


    這座宅邸的正門在另一條街,不會發現這裏的事。


    他一麵想,一麵嚴肅地看著自己從薈芳館過來的方向。


    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持蛇杖的老婦人,一個提著劍的中年男人,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


    本是包抄夾擊的萬全之策,怎料那刀客一招都敵不過,他們也隻能如此現身。


    賀今行提刀佇立,與兩人隔著三丈距離對峙。


    那老婦人開口道:「年輕人,你是哪門哪派的後生?要與我等為敵。」


    「無門無派,不過一讀書人。」他平靜地說,額間漸起密密麻麻的細汗。


    大腿傷口痛得厲害,但他不能示弱,還要盡可能地拖時間,於是反問:「若我沒猜錯,爾等乃江湖中人。既是江湖人,為何要卷進朝堂事?你們可知你們要殺的是誰?」


    劍客說:「忠義侯嬴晅,居樂陽長公主府,於今日酉時前往薈芳館,伺機殺之。」


    他複述了一遍他傍晚被告知的消息,似有些欣喜:「我隻需要殺了他,便能還清二十年前欠下的人情。」


    老婦人頷首贊同:「老身也曾答應某個人可以無條件為他做一件事,現在他的後人來收迴,老身自然要遵守承諾。」


    她有些疑惑,「你無門無派,卻有如此功夫,難道是忠義侯特意請來的打手?」


    賀今行搖頭。


    他身體越痛,腦子越清醒,甚至借著思考分散痛楚。


    天子腳下皇城根,是誰敢如此明目張膽,指使江湖流客截殺皇室宗親。


    而且太平靜了,就連掌控全城的漆吾衛似乎也沒有反應。


    「既不是,那你為何要替他阻攔我們?」老婦人再道:「若隻是尋常朋友,做到如此義氣就已經夠了。老身高看你一眼,隻要你讓開,咱們就當從未見過。」


    劍客也說道:「你左腿受了刀傷,是不可能勝過我的。不如就此讓開,你去療傷,我去殺人,兩不相幹,各自如願。」


    賀今行站在大路中央,一動不動,隻是問:「你們一定要去殺他?」


    老婦人冷下臉:「看來你是不願意讓了。」


    劍客輕笑:「也罷,就殺了你,再去殺那小子,你倆黃泉路上也好作伴。嗯,還有個女人,也不算寂寞。」


    劍客拔出長劍,扔了劍鞘。


    賀今行雙手握刀,側身起勢;未處理的傷口直接崩裂,流血不止。


    但他恍若未覺,眼裏隻有對麵他必須要殺的那兩個人。


    師父說,學武功並不是為了殺人,但你若決定要殺人,就要有搏死的決心。


    捨生忘死,才能他死你活。


    風起雲動。


    如水月華裏銀光乍現,劍客刺出一劍,賀今行劈刀相迎。


    白刃入肉,拖出一蓬血花。


    「最後一個。」


    陸雙樓及時踢開屍體,避過噴出來的鮮血,邊說邊拿手帕擦去刀刃血跡。


    今夜任務到此結束。


    他輕快地將執汝刀插迴鞘中,準備迎接假期,刀入半截,卻倏地一頓。


    隨即反手出鞘,用盡全力旋身揮刀。


    巷子窄,偷襲者必定躲不過這橫掃的一刀。


    他的刀確實遇到了如切進骨肉一般的阻力,然而卻沒有預料中的鮮血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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