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越來越近,他揚起球杖。


    「讓開!滾啊——」


    卻聽身後尖叫陡然放大,迴頭的瞬間,一匹馬頭狠狠撞上他的馬後半身,陸衍真因驚懼而扭曲的麵容一閃即逝。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細長的球杖抽在他後背。疼痛襲遍全身的同時,座下馬匹吃痛,與另一匹馬齊齊失控,帶著兩人滿場亂竄。


    晏塵水跟著驚叫:「今行!」


    「我還好——」賀今行忍痛把球杖夾在腋下,雙手攥緊韁繩,貼著馬背,盡力使自己不被甩下去。


    辛苦這馬了。


    他心裏尚還在想今日到此就讓座下馬兒驚了兩迴,有些對不住。


    誰知下一刻,似要冷靜下來的馬兒突然一個趔趄,昂頭嘶鳴一聲,發了瘋似的抽搐亂抖。


    不及他跳馬,便被甩到半空,砸向地麵。


    空中無處借力,他立時做好了五體投地的準備。


    枯草極速填滿視野的瞬間,卻有人強勢地闖入,用身體墊在他身下,代替了枯草地。


    賀今行不願拿對方墊背,一手撐地想要翻過去,卻被對方死死抱住。


    兩人抱團重重砸地,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他在上頭,立刻爬起來,單膝跪地查看這人的傷勢,一邊語速極快地問:「能動嗎?傷到哪裏?重不重?」


    「……能,沒!」陸雙樓悶哼一聲,剛撐起半截的身體又摔了迴去。


    賀今行幾乎是立時接住他,抬頭吼道:「叫醫官!這裏有人受傷!」


    不遠處已有人圍成一團。守吏大駭,趕緊過來賠罪,但駐守醫官隻有一位,需得先看完陸衍真再過來。


    晏塵水跑過來,焦急地問:「今行,可有受傷?」得到否定迴答後,才鬆了口氣,蹲下來瞧看陸雙樓。


    「雙樓兄看著不大妙。」


    陸雙樓麵色扭曲,先前打球熱出的汗與將將劇痛逼出的冷汗糊了滿臉,咬牙道:「這還用得著你說。」


    晏塵水輕輕敲了敲他的太陽穴,「陸衍真可能這裏有病,莫名其妙從那個角度撞人,簡直就像故意的。但他傷得不比你輕,你近期可能不太好找他算帳。」


    「指你自己的腦袋,謝謝!」


    兩人說話間,賀今行摸過傷患手腳的骨頭,「左胳膊脫臼,右腳踝扭傷,好在穿得嚴實,沒多少擦傷。我替你正一正胳膊?」


    「行。」


    「那你忍一忍。」賀今行剛說完,便「哢嚓」扳正了陸雙樓的胳膊。


    後者再度悶哼一聲,緩了兩息,才說:「好多了。」


    賀今行扶他枕著自己的大腿,一麵仔細地替他擦汗,一麵輕聲說:「多謝你助我。」


    「不必。」陸雙樓自下而上與他對視,幾近無聲地呢喃道:「都是我心甘情願……」


    賀今行沒聽清,又沒注意到對方的唇形動作,便低頭問:「你說什麽?」


    他猶豫片刻,正要開口間,醫官趕來,快速地賠小心、把脈、檢查胸腹,然後叫人抬擔架過來。


    「公子恐傷及髒腑,需迴城仔細檢查。」


    兩人幫著侍從把陸雙樓抬到擔架上,抬眼便看見另一張擔架上的陸衍真幾乎動彈不得。


    賀今行便說不打了,跟著照看受傷的兩人迴城去醫館。晏塵水也說跟他一起。


    顧蓮子卻不同意:「不準走!」


    他高坐馬背,手執球杖指著眾人,「比賽沒打完,能打的都必須打完。」


    賀今行皺眉:「我非要走呢?」


    「有醫官看護,有僕從照顧,還怕他倆半路被丟了不成?」顧蓮子冷冷道。


    「打馬球嘛,出點事兒受點兒傷很正常。」秦幼合也替他說話,「你們跟著迴去也沒啥用,不如留下打完這場。」


    「我沒什麽大礙,陸衍真想傷你,你更不必管他。」陸雙樓扯出一抹笑,「我和他還有事要說,不方便你們在場。你倆去打球吧,過幾日我再來找你們。」


    賀今行看他半晌,才放開握著他手臂的手,輕輕點了頭。


    一批侍從連著醫官護送兩人離開。侍從重新牽來一匹馬,賀今行翻身上馬,接過球杖。


    「結殘籌吧,就一籌。」


    「行啊。」顧蓮子甩了一圈球杖,虎虎生風,「人多了臃腫,這樣吧,二對二,如何?」


    「我沒意見。」賀今行看向晏塵水。


    後者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聽顧蓮子用球杖指著他道:「他繫著紅腰帶,我方的人,你不能挑。」


    賀今行沉默。己方諸人他皆不熟,此刻顧蓮子有意針對,他一眼掃過去,繫著黑綢帶的幾人紛紛退後一步。


    立場鮮明。


    也罷。


    他沉聲道:「不必勞煩他人,就一對二罷。」


    「好膽。」顧蓮子大笑,「那就預備——」


    話音未落,鞠場大門處傳來一陣齊唿:「小侯爺!」


    先帝年間諸子奪嫡,死傷無數,血流成河。除了當今陛下受天佑得以存活,其餘子侄無一倖免。


    今上即位十餘年無一子一女,皇室更加凋零。


    撇開早就封爵的幾位異性侯,如今宣京能因年齡而稱一聲小侯爺的隻有一位——太後的嫡親外孫,先樂陽長公主之子,忠義侯嬴晅。


    在整個宣京城裏,哪怕四姓八望的子弟齊聚,以他的身份,依舊尊貴無極。


    眾人紛紛看去。


    一匹純黑的駿馬飛馳而來,馬身高大,長鬃獵獵,威風無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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