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男孩子們還是女孩子們,在來之前都被家中長輩提點過,明白今日荔園踏青的意義。


    哪怕沒那個意思的,也都做了最鮮亮最得體的打扮,在麗日和風裏繪成了比春光更絢爛的畫卷。


    「勝日尋芳,無邊光景。」傅景書慨嘆,「郡主,我們前去吧?」


    見賀靈朝點頭,她便叫了一聲「明岄」。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人立時推動輪椅駛向溪邊。


    賀靈朝與明岄同行,心下記住這個名字,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打量這個身量與自己一般高挑的女子。


    這人普普通通的長相,神色也是自然平靜。普通到仿佛打量她的人一錯眼,便會忘了她。


    僕人們搭好場地,少年男女們各自沿溪找好自己的位置。


    裴芷因來引賀靈朝到中間坐下,然後高聲道:「今日天氣真好,難得大家能聚在一起,都想玩些什麽?」


    她在稷州新一代的年輕世族裏向來吃得開,又是自家園子,且知四哥不愛出風頭,便自覺做主持。


    對岸有少年立刻道,「有溪流有美酒,自然要來一遭『曲水流觴』。」


    眾人皆附議,這也是上巳節的傳統項目。


    裴芷因與賀靈朝同坐一席,看向後者,「就由郡主來開題如何?」


    「我不會做詩,」賀靈朝搖頭,見對方一僵,又假作無奈:「做裁判還差不多。」


    話音剛落,便有少年「噗」地笑出聲,引得所有人目光看向他。


    他立刻麵皮泛紅,咳嗽兩聲,站起來拱手道:「我一時沒忍住,並非嘲笑郡主。」


    「那你笑什麽?」裴芷因有些懊惱。


    「呃……」那少年撓了撓頭,清了清嗓子,「我隻是突然想起,我有一位同窗,也像郡主這麽說話。」


    賀靈朝也看著他:「是嗎?」


    見郡主與自己說話,少年忙不迭再行一禮,「郡主是我的榜樣,我真的沒有嘲笑郡主的意思……我、我也不會做詩!」


    「這不會做詩的榜樣,靈朝愧不敢當。」


    「不、不是!」少年舌頭打了捲兒,急得額上都出了汗,比劃著名雙手,「我……」


    賀靈朝笑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莫急。」


    聽郡主這麽說了,少年才舒了口氣,緩下來。正欲坐下,腦子靈光一閃,又大叫一聲,「郡主!」


    「怎麽了?」


    「我姓林,字遠山,郡主要是……」


    「住口!」柳從心與林遠山同席,拽著他的袖子往下拉,壓低聲音道:「你想幹什麽?讓別人怎麽看你?」


    還能幹什麽,賀今行一直不來,有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


    林遠山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看著他,多多少少皺起了眉,少部分女孩子目光直接帶上了厭惡。


    「……」


    「你就是林遠山?」兩人正在較勁兒,就聽對岸問道。


    「是!」林遠山大喜,柳從心亦是一愣,他趁機扯出衣袖,恭敬行禮,「郡主竟知道我。」


    「昨日才聽說過你。」賀靈朝同他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林遠山欲再問,對方卻已移開視線,同裴芷因說起話來。


    他隻得悻悻坐下,心裏仿佛有一百隻貓兒在打架,恨不得立刻飛迴小西山,去問問賀今行怎麽說。


    裴芷因道:「都準備好了。」


    「那我便借前人之才來與眾位出題。」賀靈朝略一思索,念了一句詩。


    僕人立刻將盛著酒盞的荷葉形托盤放於潭口,輕輕一推,杯盤便緩緩流向下遊。


    楊語鹹端著酒杯與裴公陵一碰,「哎,你說說,你家明憫少年英才,郡主又是巾幗不讓鬚眉,站在一起多登對啊!」


    「打住,你趕緊給我打住!」裴公陵一口酒差點送到鼻子裏去,「我爹寶貝著這個孫兒呢,你這老不修別想打他主意。」


    「嘖,我就提一嘴。人啊,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小年輕和和美美,熱熱鬧鬧。」


    「……」裴公陵放下酒杯,「我家真沒這個意思,你可千萬別亂牽紅線。」


    「真的?」楊語鹹酒喝多了,一張臉通紅,「那可是,」他伸臂往旁邊人脖頸上一摟,另一隻手過去張開,「十五萬。」他還記著要禁聲,隻嘴唇開合,大軍。


    裴公陵被噴得一身酒臭,忍無可忍推開這人,一邊嫌棄當年怎麽就和這樣的人做了同窗,一邊迴答:「一百五十萬都不可能。」


    「哼。」楊語鹹趴到桌上,打翻一溜杯盤碟盞,盯著虛空喃喃,「要有一百五十萬……」


    要有一百五十萬,就直接翻了這天,還要什麽嫁娶聯姻,身不由己。


    浮生半日,彈指而過。


    登臨矜山的少年人們盡興而歸,等著宴席畢,便歸家去。


    楊語鹹大醉一場,師爺扶著他來見賀靈朝。


    「郡、郡主!」他甩開攙扶,顛顛倒倒地走到賀靈朝麵前,端看半晌,圈著手舉起,「殿下,來和臣再喝一杯。」


    「楊大人醉得狠了,靈朝是來向大人道別的。」賀靈朝穩穩撐著楊語鹹的手,把他交給師爺。


    裴公陵隨後趕到,「郡主怎地不去水榭入宴?」


    「靈朝迴遙陵本為母守靈。楊公相邀,卻之不恭。」賀靈朝說,「遊玩半日已然足夠,若再宴飲歡聚,我心實在難安。」


    遂拱手拜別,「這便迴去了,裴公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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