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舟臨走之前留下骨留夢的用意,以及當日彌留之時究竟說了什麽,都可在今日一窺。


    因此事幹係重大,是以殿中此刻隻留有司命,副使梁辰和忘川孟婆。


    幽都鬼眾皆列陣候於玄冥殿外,各個麵目端肅,悲意無聲蔓延,其間卻有戰意洶湧。


    傷矣,崑崙神君魂歸天地。


    恨矣,慘戰一場無果之局。


    稍遠一些的地方,姻緣府的小仙官們鎖著眉頭圍站做一堆,踮腳往玄冥殿這邊望。


    氣氛緊張無比。


    謝逢野扯著玉蘭的袖子,一路過來都做害怕之貌,卻看到幽都鬼眾朝他嘆氣,更有扼腕搖頭之輩。


    若非他能聽見心聲,還當這是被自己手下嫌棄了。


    「要是我平時願意下更多心思在修煉上麵,或許尊上就不用受這麽重的傷了。」


    某位鼠頭蛇身的鬼吏扛著長刀,滿身正氣繚繞,卻心中的憤然全都寫到了臉上。


    謝逢野則聞之欣慰,轉頭又聽見一鬼吏在心中哀聲大嚎道:「為什麽!!!蒼天如此不開眼,我家尊上……


    若放在往日,眾妖鬼心中再有他話,顧及著自家老大那可聽天地的本事,即便再是那心潮澎湃,好歹也刻意地壓著些。


    如今老大是這般神魂殘缺癡傻之症,竟是叫他們也忘了這茬,再加環境使然,就是有那一分的恨,也要在心中嚎出十分的苦。


    幽都出身,向來不愛用嘴說苦,再怨再恨,心頭嚎兩嗓子就算完。


    謝逢野很是為他們驕傲,又生出許多無奈。


    聽那鬼吏繼續在心中哭道:「幽都受限於不世天法障,青歲老大哥不知所蹤,連崑崙君也……」


    此番哭訴聲情不並茂,但足以令謝逢野為之感慨——看來平日裏沒白對這些傢夥好,至少受苦受難的時候,總是還有他們能一起記掛著。


    可惜情意到了真處時,總是短暫得很,冥王殿此番感慨未能持續太久,腳步剛邁過那在心中哭兮兮的鬼吏,就聽得聲哀嘆。


    「好在如今上下還有冥君在此處把持著,希望這位仙上是個愛慕容顏的,畢竟我家老大這會隻剩下這張臉中用些了。」


    中用些。


    謝逢野:「……」


    他聽得一個踉蹌,險些鬆開了強裝恐懼而拽著玉蘭衣袖的手,又因多樣情緒翻湧,才裝怪賣慘過的身子差點在悲喜怒幾種作用之下嗆出個鼻涕泡來。


    算是將往日種種威嚴,盡數毀於今日。


    謝逢野暗自加深了對這位仁兄的印象,留待他日好給這「真情流露」的傢夥穿個小鞋。


    即便思及這個鬼吏憨直可愛,可於今日之境地中,這般逗趣實在無力如何。


    謝逢野的眉頭隻稍鬆了個眨眼,又重新緊鎖,下意識地想起了張玉莊。


    三界易主,張玉莊高居天帝之位,所設法障密不透風,將幽都此境圍了個遍,奈何冥主此刻神魂受損,做不了主。


    可鬼眾向來都是橫衝直闖的暴脾氣,何時被限製至此?


    即便當日戰得匆忙,又匆匆潦草收場,看似是他們殲滅了魔族,可前任天帝可是他們自家尊上的親哥,便是在外頭有何不測,也該由道君將其中明細向三界加以說明。


    沒想到這廝便是連麵子功夫都懶得走一遭,直接走馬上任。


    何況當日仙魔大戰,發生了什麽,皆有不世天眾仙見證,幽都上下齊心而戰,斷無半點奸邪之心。


    如此忠肝義膽之境,卻在道君登升為天帝之後被立刻施下法障封鎖。


    其中隱情如何,實在很難叫人不去細細猜測。


    可見,張玉莊已是徹底和謝逢野撕破了臉,更是信心滿懷自己重籌在手。


    卻不知他何以自信至此……


    隻有幾步路的距離可以出神,謝逢野已跟著玉蘭去到土生麵前。


    經此一戰,眼睜睜瞧著道君作孽,看見崑崙君煙消。


    於這般永久無涯的生死離別重壓之下,連往昔最是活潑風流的土生都被鍍了層傷色,打眼瞧去,竟是消瘦了許多。


    他正專心念訣催動骨留夢,約莫是餘光處瞧見一青一黑兩道身影靠近,耳朵動了動,輕牽嘴角:「來啦。」


    「嗯。」玉蘭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隨即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嗯。」這次輪到土生點了頭,緩緩地長籲一嘆,才抬臉瞧來。


    先和玉蘭交換了目光,視線才轉到謝逢野臉上。


    他無奈發問:「今日可有好些了麽?」


    是問謝逢野的癡傻之症,卻是在等著玉蘭迴答。


    謝逢野依舊兢兢業業地扮演著膽小如鼠的狀態,隻是腦中警鍾大作——畢竟才被玉蘭當麵拆破,並且解釋的過程並不算和諧愉快。


    雖然他心知玉蘭斷不會在此刻拆他的台,可那原本空蕩蕩的胸腔裏竟無端生出了些難言情愫。


    是心疼,亦是酸楚,此間種種不甘,盡數被一種名為張玉莊的恨意包裹,使他不得解脫。


    謝逢野隻好借著自己此刻的癡傻之症,將腦袋埋到玉蘭肩後。


    「正事要緊。」


    玉蘭不做迴答,聲音從胸腔發出,輕微的震動弄得謝逢野額頭髮癢。


    土生聞言再無閑話,隻專心催動法陣,幾息之後,風起陣中旋轉環繞過殿梁,向無邊黑暗處蔓延而去。


    謝逢野緊緊盯著法障正中的骨留夢,心道:「我曾說睹物思人乃世間極盡諷刺之事,如今自己也經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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