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得到一聲溫潤迴答:「我哪裏能管。」


    「我真的瘋了!」


    昔年一殿浮念,常有好友圍坐談笑。


    既見君子,並坐鼓瑟。


    片片光影成夢,迷離閃爍。


    謝逢野瞧得手掌微顫,悵然若時。


    他好想就此衝進去,扯住江度罵他,問他。


    故事的最後,月舟一身所受詛咒全拜江度所賜。


    外界有什麽大變故,幻境中所有景物正飛速如流沙墜下。


    畫麵逐漸失去色彩,笑聲潮水一般褪去。


    眼見故人在前,說著物是人非的故事。


    往日舊夢之外,魔族成軍列陣於幽都之前。


    直到謝逢野拉著玉蘭踏出此障,還是沒忍住迴頭去瞧那些已化進風裏的笑臉。


    恍若有人在湯湯歲月長河中低吟:要把無可奈何,當做命中注定。


    江度的本尊終於來了。


    如約而至,如願而至。


    謝逢野卻在幽冥殿中,死死地盯著月舟此時遞來的第二封靈箋。


    上書:再等我半個時辰,莫要殺他。


    求你。


    第102章 縱局


    「又來。」


    謝逢野之前不是沒嚐試過聯繫月舟,奈何每封靈箋遞出去都如投石入海杳無音訊。


    隻想著老怪物是個有自己打算的,不用擔心太多。


    要說不殺江度,在進骨留夢這個幻境之前見到,謝逢野尚且還能控製得住,偏偏此番進去見到往事,如何能不氣?


    「我不明白。」謝逢野身側懸著一張空白靈箋,抬了幾迴手都不知可以往上寫些什麽作以迴話。


    「月舟那麽怕冷,被生生逼去守那崑崙絕寒。他涅槃失敗不能再沾染這些陰戾之氣,更別說詛咒濃霧,這些江度分明再清楚不過了。」


    卻還是親手將他推進窮途,讓他受了萬千年折磨。


    謝逢野甚至都不敢想,月舟如今的身子,還能撐多少時日。


    可即便如此,也要再三相護。


    哪怕江度已然成了三界上下眾生可罵的魔頭。


    謝逢野眉間凝出幾痕痛苦困頓,他說:「玉蘭,我不明白,他們要我怎麽樣呢。」


    成意也在盯著那封靈箋看,最後輕斂眸光收迴視線:「今日此戰,乃是大勢所趨,月舟他尤為擅長扶乩之術,定是早就算出來了,不過一直沒說罷了。」


    他瞧謝逢野看著那張靈箋,像是連外間廝殺怒吼都聽不著了,便揮手散了它。


    才說:「還記得當年我問月舟,可知江度或有異心,他說『我知道,但我沒理由阻止他,隻好在他心口下了死咒,生死一處罷了』。」


    那年大劫初了,天地之間混沌不堪,月舟默聲而來,載著一身疲累傷痛,說起過螻蟻的故事。


    玉蘭並不擅長開導,隻好把自己的想法盡數說出。


    「當年我們,包括月舟都不能理解江度為何非要入魔,時至今日,我卻明白了些。」


    「若有一群螞蟻爬上了你的手臂,你未曾傷過他們,甚至多番相助,其中卻有一隻混不講理地咬了你一口,你會如何?」


    「若要尋仇,便是一巴掌拍死一片,你又會如何。」


    玉蘭輕嘆道:「事到如今,江度為何入魔依然重要,卻早已不是頭等大事了,各人的因果緣法,也該自己背好。」


    「是了。」謝逢野苦笑著轉臉過來,「都是自己選的。」


    話才出口,忽然有種詭異不已的念頭破土而出,謝逢野又重複了遍:「都是自己選的……」


    玉蘭轉頭看他:「怎麽?」


    聽陣仗,外麵以對峙多時,聲音卻漸漸地小了。


    謝逢野仰麵望著幽都上方繚繞成障的魔氣,不確定地說:「江度深知月舟的脾氣,按照他的性子,既是自己選的,向來不會後悔。」


    玉蘭起初沒聽明白,後麵才慢慢清明過來:「他若決意入魔,第一個便要棄了月舟,既然做這選擇,就不會去給月舟做美人麵?畢竟,江度從來都不靠妄念活著。」


    「對!」謝逢野點頭,「若是為恨入魔,首當其衝遭到滅頂之災的,應當是藥師府,或是司氏一族。可你看看,他們還不是好好的延續到了現在?」


    「還有,玉蘭你……」謝逢野徹底轉過身來,嚴肅不已,「你迴想當日仙魔一戰,江度可是在用骨留夢給一道白色身影渡氣。」


    成魔時刻,猶如破繭化蝶,最是靈力不穩之時。


    即便想要開戰,也不該光明正大地挑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那道虛蒙身影。」謝逢野沉聲說,「恐怕此舉非江度隻身能為。」


    若非如此,謝逢野再也想不出任何一種可能,月舟要再三攔著謝逢野動手。


    他崑崙君向來是個拎得清,也放得下的。


    是非對錯,斷斷糊塗不得。


    「再有,當年天界上有那麽多厲害角色在江度身邊,即使他能好好遮掩不露痕跡,也沒本事悄悄謀劃那麽大一盤棋。」


    玉蘭迴憶著說:「的確,他和月舟向來都是形影不離。」


    謝逢野點頭:「對,況且月舟隻知江度或有異心,本也是做好大不了同歸於盡的打算,大概當年……」


    那場虛幻夢裏,月舟也猜不到江度所謀竟這般大。


    玉蘭聽懂了他未能出口的希翼,隻能堅定地拉住他:「無論是哪一種,今日便得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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