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柳也不管自己腰側傷口蹭了人家一臉的血,利落甩劍抖落上頭的血水,還把人又往自己身上攏了攏。


    大步越過幾人的屍身往前,放任身後大火一直燒到了天頭。


    「喲,小臉涼的,嚇著了吧。」


    「別動了,正好給我捂捂傷口。」


    謝逢野和成意再次跟了上去,撲麵而來的夜風裏帶著夏日的燥,被烈火燙成了顆炸藥,隨著將軍步步遠去,火線越來越遠。


    成意忽地開口:「我記得他說過,無論是戰場上還是其他地方,他從不給人留機會,不做多餘的事。」


    「嗯。」謝逢野點了頭,畢竟當時百安城清理叛軍時,求饒之聲喊成一片,那些圍城的叛軍本就算得上熱血上頭,一拍腦門便揭竿而起。


    前無支援,後無靠山,若非誤打誤撞遇著個無力反抗的百安城,若非恰好趕上皇城動盪,他們也不能那麽苦哈哈地圍城數月。


    風雪天寒,他們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最後行刑時,個個蓬頭垢麵骨立身瘦,唯有一雙眼含淚聲聲祈求一個生的可能。


    朱柳當時殺他們,可是眼都沒眨一下。


    像是瞬時拋了他那些恣意風流,更像是終於尋得了個發泄口,把堆積已久的怒火盡數撒了個幹淨。


    終於是到了山腳,他的血浸進少年發間紅繩之中,讓那些原本鮮艷明亮的細線,被一種晦暗不已的顏色浸染。


    他終於把人放開,靠著棵樹坐下。


    笑起來還是那樣的弧度,但嘴唇卻因失血過多,幾乎就要同他的虎牙成一樣的顏色。


    他咂咂嘴,笑著嘆氣:「這種時候,有口酒就好了。」


    說罷還舔了舔幹巴巴的嘴皮,最後才問還在身邊像根木頭一樣站著的少年。


    「幹什麽還不走?等我再綁你一迴?」


    少年背對著月光,深林沒能送出半分光來照亮他的臉,瞧不清什麽神色。


    隻能借著一層銀銀月輝,看他肩膀正急促地上下起落個不平。


    終於,他篤定地說:「你根本就沒想活。」


    朱柳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摸索著樹根給自己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把頭靠在樹窩裏,笑彎彎的眼睛盯著星辰。


    很短很輕地應了一聲。


    「你根本就沒想活!」少年忽地撲到他身上,拳頭像急雨一樣猝不及防,讓朱柳挨了好一頓打。


    也順利讓他臉上除了那欠揍的笑容之外露出些別的神色。


    「瘋啦!」他詫異地捏住少年的手腕,「有你這麽對救命恩人的?你是個什麽小蠻子啊?」


    少年不迴答,唿吸依舊急促,眼裏像是亮起些水光。


    最後用另一隻手「啪」地給了朱柳那顆欠揍的虎牙一拳,抽出手來跑了。


    留朱柳一個呲牙咧嘴地舔了半天壓根,最後又悶悶地躺迴了樹根旁,鬱悶道:「小蠻子。」


    他臉側身上都站著剛才的濃煙,腰間傷口愈發眼中,很快便染濕身下一塊泥地。


    這人渾身傷重得不行,卻依舊閑閑地仰頭看天,就差把「等死」二字寫到臉上了。


    身後樹林裏幾聲腳步靠近。


    「將軍。」


    「做什麽。」朱柳頭也不迴,悶悶地應聲。


    「您當真不迴去了嗎?」


    「迴什麽,我這都在等著下地府喝湯了。」朱柳困勁上來了,懶洋洋打個哈欠,「怎麽找到我的,那個火?」


    「嗯。」身後那人從陰影中現身,看服製是軍中高級將領。


    「將軍,朱大帥的遺物……送到我們營裏了。」


    「燒了吧,我一會下黃泉路上帶上,正好見了老師當麵聊。」朱柳閉著眼,麵上卻沒他話語這般閑適,急來的病痛顯然在一點點蠶食他的意誌。


    「你是來殺我的?」朱柳問他。


    「末將替您將這一路的截殺之人都解決了,我這就走了。」那人在朱柳身旁放了個包裹,跪在他身邊稟告說,「軍內凡有傳遞消息者,我們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今日我沒見過將軍。」


    朱柳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偏頭看他:「說了幾遍不要跪我。」


    幾句話的時間,他已然說漏了好幾個音。


    也是通過他們這些話,謝逢野大概還原了下這個將軍做什麽離家出走。


    話說朱柳本就是一個孤兒,被一名朱姓軍士撿到,恰好當時這個娃娃就睡在斑斑垂柳之下,便應景地取了這麽個名字。


    但他本人很不喜歡,尤其是有人叫他老朱的時候,總讓他覺得下一刻就要被拉去紅燒。


    他也不想認爹,便折中喚了那人師父。


    那位朱將軍也是個極有本事的,隨著勝仗不斷積累,功勳也越來越高,這對朱姓將軍在沙場上無可匹敵。


    最後分別於聖人旨意,各守南北,也算相安無事了幾年。


    實在些來講,朱柳心裏確實沒有多少家國大義,打仗也不是為了黎民蒼生。


    因其天賦過人,又從小被帶著四處出征,久而久之對於打仗殺人平敵這件事成了習慣,烙在他骨血裏。


    直白點來說,征戰沙場,爽。打了勝仗,更爽。


    那老朱將軍把這孩子撿去,教他行軍布陣,教他武藝,卻從沒刻意教過什麽家國大義。


    每逢問起,隻說這般心懷蒼生的品格,不是別人三言兩語能教得會學得成的。


    隻有等時間到了,明白責任,也就明白黎民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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