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意咬著嘴唇心口一熱,下意識地捏著拳準備抗過道心崩塌的痛,卻等了半天都沒等到。


    不可能。


    麵具下的臉是燙的,聽見他說話心口熱得難受。


    謝逢野的目光那般柔和又溫熱,輕而易舉地就要叫他難抗道心崩壞。


    怎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成意垂著頭,暗自掐了掐自己手心。


    會痛,觸感還在。


    他不可能不對謝逢野動心,為何……


    他恍然想起,自從幻境之中摸到靈卷開始,他的道心就沒有過反應了。


    成意眨了眨眼,撫上心口。


    謝逢野好笑地看著他,忽而生出些作弄的心思:「你們浮念台都這般不講禮貌,不迴答問題。」


    成意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盡量漠然地說:「小仙隻想起入劫,前因後果尚未知道,隻曉得冥王不該……」


    謝逢野盯著他。


    他聲音那般冷清,像是萬事不入心,不愧是美名遠揚的成意上仙。


    成意不曉得冥王如今已經在心中將他盤了個圓亮,隻管告訴自己要盡力冷漠些。


    忽聽謝逢野問他:「你說記得入劫?」


    成意:「嗯。」


    「哪場?」謝逢野緩緩起身靠過去,「是才同本座唇舌熱擁的俞家小少爺,還是百年前那場風月赤身洞房,還是……幾萬年前霜樹下那個偷親龍神的樹妖?」


    他字字如捶落到成意心口,攪得心中萬千風雲翻湧。


    成意指尖凝著靈光想破了他的界限逃出去。


    謝逢野哪裏肯給他這個機會,快步過去一掌關上了剛被打開了條縫的房門。


    成意背對著他,祈禱沒人能聽見此時自己的心跳,隻道:「我聽不懂冥王殿在說什麽。」


    「不想認我?」謝逢野垂眸凝視他那截泛上紅光的脖頸,還有那幾欲垂血的耳朵,使壞地湊近去低聲道,「可是玉蘭,你的花瓣。」


    「透粉了。」


    第71章 請求(二合一)


    成意的後背和腦袋止不住地發麻。


    他的手掌就按在臉側,五指大張,微微弓起,隱約可以看見血肉之下那些暗青色血管,依附於淩厲箏弦一般的筋上,被力道壓迫得像是馬上就要爆裂開。


    指尖也因為用力而泛著霜白。


    成意曉得,此刻在竭力忍耐的,並非隻有他一個。


    那些跨越萬千年未能來得及說清道明的情愫,硬要在此刻破土而出,在胸腔裏急速升騰爆裂,斑斑點點的火星撞上心壁,繼而又炸出更多滾燙來,直要把所有唿吸的可能盡數斷開。


    他閉上眼不再去看,緩緩張開了嘴,隻說:「冥王殿,自重。」


    「自重?」謝逢野盯著身前的人,眼睜睜瞧著他脖頸上那些紅意漸漸消散下去,如同潮來潮往,會來的終將要走。


    他分明可以轉過身來怒斥自己,甚至如同幻境中那般狠狠地賞來一拳,亦或按照從前習性,說到委屈時,即便是漲紅著臉,也要把心中所想直接講完 。


    如何都不該是這般。


    他分明動了情,分明起了意,卻還是強行壓下心潮澎湃,然後冰冷冷地道聲:「自重。」


    好像那些心如鼓擂並非是因想起繾綣風月,隻是因為被登徒子浪蕩過後猝然生出的窘迫以及不適。


    心緒靜了,自然又恢復成這般清冷模樣。


    謝逢野以為他還要再說些什麽,可等來等去,都隻能瞧見他再平靜不過的背影,還有墨色長髮間,那截刺目的繩帶。


    它拴著麵具,牢牢貼在成意後腦,像是宣誓主權一般。


    成意衣上發梢都帶著冷梅香,實在很容易叫人想起那座被赤雲層疊包裹的浮念台,看著熱鬧如斯,其實隻有身在其中時才曉得,那處美景之外天頭那些幻變雲霞,可從來都沒有過溫度。


    任他瞧著再如何盛大而轟烈 ,不過如此罷了。


    說到底,那真是一處不大吉利的地方。


    謝逢野想。


    原先那個龍神,分明有掀天定海之力,結果整日同霜樹涼星作伴,飲風食露,把自己過得清心寡欲。


    之後好不容易尋到一抹鮮艷顏色,很是熱熱鬧鬧了段時間,結果那般情靈意切的小玉蘭,孤零零守過幾年浮念台,又活著了那般模樣。


    是了。


    謝逢野手掌猛地用力,把木門按出了哢嗒聲,分明算不得什麽響動,卻像驚雷一樣炸在兩人中間。


    刺耳非常。


    「你本就是為他活的,入我劫來也不是心之所願,苦等那麽多年,等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自該失望的。」


    他不爽快,很不爽快。


    「你先前說什麽,你不是柴江意,我認錯了,我動錯了情。」


    身子裏有什麽在猛地叫囂怒號,發了狠地一路怒衝到他的額頂,撞得太陽穴突突亂響。


    這該是多好笑又是多麽絕望的一件事。


    謝逢野唇角還勾著,揚笑如淩厲之刃。


    卻字字句句都在往自己最痛的地方剜肉割血。


    「你說得很對,你不是柴江意,我也不是你鍾情的那個端方龍神。」


    逼著自己講完這個,並不能讓謝逢野好受半分,那些怒意化作實質,最終衝破了他的理智。


    他發了狠地把成意板過來,錮住他的下巴,逼著他同自己對視。


    眼神還要躲閃。


    那就掀了那勞什子麵具,再把額頭抵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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