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此刻,他是誰都不重要了,若能在這裏將他鎮下,倒也……死得其所?


    這個念頭才蹦出來時,謝逢野隻想笑,畢竟冥王救世,聽起來就如個笑話。


    這迴放出靈相,幾乎要燒幹他的魂台法池,所以他除了碎些小魔小妖,一直都靜靜等著最後這個人出現。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終於來了。」


    「三界罵你,眾生懼你,天藏你愛,地埋你身。」那白影帶著無相麵具,閑庭信步地停於赤月前麵,「這樣的天地,有什麽好救的?」


    謝逢野仰頭笑過幾聲,龍鬚飛揚:「你可真會說話,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問你一聲名字不過分吧?」


    白影不做迴答,反問:「你知道鎮我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謝逢野想也不想:「不就是死嗎?」


    「死算什麽呢。」白影低嘆,「你不曉得代價。」


    謝逢野剛要嘲諷迴去,隻見那白影微微抬手朝他拂來,掌心一按,便有不可抗拒之力重重壓來,使他沒有半分反抗之力,眼見著浩大金龍要就此砸地而下。


    謝逢野抗住了,他笑著抬起頭來,每動一分,便聽骨頭咯吱作響。


    再艱難地偏頭吐出一口血:「我是曉得你厲害,卻不知道這麽厲害啊。」


    白影遙遙地說:「我們本不該對立的。」


    「老子,樂意!」謝逢野心中劇念法訣,心法運轉之時衝破桎梏,重新騰雲而上!


    他心想,還有什麽代價他承受不了呢。


    做冥主四肢百骸皆痛苦不堪,這麽一痛,便是千萬年。


    入凡塵遇情,情止虛無。


    到最後還要想也不想地用命去換這三界眾生。


    哪有這麽不知活著幹嘛的神仙,哪有這麽廢物的龍。


    謝逢野懶洋洋地嗤笑:「懶得跟你廢話,打吧。」


    魂台已現枯竭,灼熱燒得他腦子都不清楚起來,恍惚間想了許多。


    人間爛透了。


    可那又怎麽樣。


    有人活著等死,有人向死而生;有人挨餓,有人丟命;有人究其一生為了碎銀幾兩,有人榮華富貴揮金如土;有人漠視公理,有人關心謬論。


    但人間總有枝頭遞來幾分光,暖過簷下寂寒霜。


    或許,哪怕隻有一絲一毫明亮,為之獻出生命。


    這便是成神為仙的責任吧。


    天賦是本事,善良是選擇,什麽時候都要保護弱小呀。


    白影見他催動靈光,聲音低沉:「你還是要護著這人間。」


    金龍之後團出一圓巨大火球,生生撕開這混沌夜月,白晝降臨。


    「關你屁事。」謝逢野咬忍痛,笑道,「就是不知,你被我鎮下,還能這麽坦然嗎?」


    神嘛,拿命鎮壓魔族,自陰陽生幹坤立。


    邪不壓正,魔不可擋。


    隻是很少有能把神仙逼得用命相換的魔。


    白影默了聲。


    「裝模作樣。」謝逢野趾碎雷雲,甩尾昂首,正要凝力一擊,卻在半途中被另一道悍烈之力扯住了。


    這迴來得更為洶湧。


    怪力把他拉拽得往急速墜落,甚至連龍身都維持不住,無可阻擋的,除了這道靈力,還有冷梅香氣。


    匆匆瞥見一團毛絨略過,那是化為了狐狸身的白迎瑕,眼瞧他就要砸進地裏,墜地之處卻忽地張開一道光門將他吸了進去!


    光門浮著青灰靈光,一旁跪著目瞪口呆的良密。


    或者說,土生。


    謝逢野大半個身子被吸入光門,堪堪用手才穩住沒掉進去,他青筋暴起地吼土生:「傻了嗎!拉我!」


    土生卻麵如枯槁,連轉頭都慢得叫人火大,低頭看見冥王,還有功夫愣怔片刻。


    好像花了許多神誌,才看清眼前是誰。


    他低低罵了一聲,連忙伸手來抓謝逢野手腕,身子拚命地向後仰,試圖把人拉迴來,卻是半點用都沒有。


    「你用,兩隻,手啊!」謝逢野額頭突突直跳,這才瞧清司命另一手捏著什麽,「浮念杖怎麽在你這裏!?」


    誰知土生聞言,像是才反應過來,硬是將浮念杖塞進謝逢野手裏,成功讓他又陷進去了許多……


    卻聽土生喊道:「他是月老!」


    「什麽!」


    土生再也拉不住了,聲嘶力竭地喊:「柴江意!就是!月老!」


    徹底沒入光門的瞬間,謝逢野在視線盡頭瞧見一影竹青光亮。


    正頭也不迴地沖向赤月白影,兩兩相遇,赤月瞬裂,天地盡數被刺目靈光蓋住。


    悍力鋪天蓋地亂潑,徹底把謝逢野推了進去。


    成意唇角始終帶笑。


    命投我入清歡渡,我偏要渾身反骨,成全這場浮念赤梅不歸路。


    認什麽命。


    他記得謝逢野說過。


    認個狗屁。


    第48章 戰前


    烈光一瞬,白晝侵人。


    土生仍舊跪坐在原地,沒法子睜眼同那些強光對視,隻好逼著眼捱過。


    直到直到風停光滅,再看過去隻剩如往常一般的風雪懸頂,淡月朦朧。


    哪裏還有什麽救世鎮魔的神仙,哪裏還有苦撐著不肯離去的冥王。


    疾風嗚咽裏,他獨自跪坐在院中,膝下捂出一片濕涼凍住了衣擺,才驚覺腿旁積雪已有巴掌高。


    像是隻有他在此孤身迎雪,大夢初醒。


    便聽院門吱呀一聲,風燈晃著照出兩道身影,將他們拉到土生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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