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的按資排輩,還有,他是個孩子,但他不是吧。」俞思化始終揚著頭,挺直腰背。


    「你!」一語千斤,砸到張家父子臉上,那張山脖子額頭齊齊繃現青筋。


    倒是那張小兒最先迴過神來,他怒喝道:「你在狂吠什麽!會不會說人話?!」


    俞思化淡漠地看著他,反問:「我說人話你們聽得懂嗎?」


    張山把兒子扯到身後,憋了半天,也隻是又罵了句「晦氣東西」。


    臉麵不要了,忌憚也沒有了。


    「哎!」謝逢野出聲拉迴來張家父子的目光,「趁早迴吧,太陽這麽烈,熱得要命,肥肉尚且會粘鍋呢,我怕你倆粘在我門前,到時候財神爺都不敢看我這店,迴你自家的鍋去。」


    「你以為惹了我,還能在這開店?」張山再開口,那是一點和善都不裝了。


    俞思化:「這是我俞家的店。」


    張山接著對俞思化說,「你以為你們俞家還能得意多長時間?」


    他說得自信無比,俞思化垂眉看他,不語。


    「張口閉口說人晦氣,可我現在瞧著你就很晦氣,能不能滾?」麵前這個胖子實在惡臭熏天,謝逢野捂著鼻子將人打發走,臨進門瞥見俞思化還在望著遠去的車馬沉吟不語。


    謝逢野問他:「為什麽不接他的生意?」


    俞思化收迴目光:「你們打擾我喝茶了,倒是謝公子你很讓我意外。」


    「什麽?」


    「還以為按照你的性子,至少要把人打一頓。」


    「你這牙尖嘴利不分人的嗎,我們好歹才同仇敵愾趕走個流氓,你這樣沒人跟你玩。」謝逢野莫名其妙被數落一頓,噎得不行,「再說,我這人又不記仇。」


    「沒有便沒有吧。」俞思化說得冷冷清清,站在喪事店門前,像塊萬丈紅塵都捂不熱的堅冰。


    至於所謂的「不記仇」之說,他不做評價。


    熱鬧過後,人群散去。


    謝逢野這邊前腳剛迴屋,就聽小沐風警覺地哭起來,他皺起眉頭正要好好跟他對罵,忽地身後一陣清涼——梁辰迴來了。


    他將買來的米粉遞給司命,對謝逢野說:「收拾了。」


    謝逢野點頭:「老規矩嗎?」


    「嗯,那對父子罵得不夠厲害,所以隻能下個口瘡咒。」梁辰再平常不過地迴答,接著頓了頓,「我還遇到俞府的管家,那人似乎通些玄術,夾在行人中往那父子馬車上貼了符,那符不傷人身,卻損運道。」


    「是嗎?」謝逢野莞爾道,「這倒是新鮮,不是說俞少爺是被趕出來的嗎,那俞家還去給他出頭?」


    梁辰搖頭:「人間內宅,特別複雜,不好說的。」


    司命在旁聽得目瞪口呆:他們怎麽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對凡人動手?!


    「傳言果然不錯。」幽都呆著一群瘋子,冥王就是瘋頭頭。


    土生話隻說了一半,心想:看來,把冥王寫成土匪是沒有錯的!


    「感慨什麽,就許他們對我這個神造口業,還不許我罰他們?」謝逢野麵向他,「餵孩子去。」接著又跟梁辰說,「你去查查這俞思化什麽來頭。」


    司命沒忍住迴頭問:「……不是不查嗎?」


    謝逢野煩他:「死了的傢夥少說點話。」


    司命不畏強權起來:「所以你願意跟那張山一言一語的多說幾句話,就是給他累過,好降罰是吧!」


    謝逢野正努力往屋裏那棵平安樹上找片完整的葉子來嚼,聽了這話,頭也不迴:「你這種能被一盞酒騙到的腦子,實在不該有這樣的智慧。」


    司命:「……」


    再說這邊俞思化迴去後想了想,始終掛著昨夜那個孩子的安危,他低下頭把脖子上掛的琉璃玉拿出來,直覺告訴他隔壁那無賴需少交往,但他收拾了些茶點往隔壁去。


    他想:謝公子雖然麵上看著不羈,實則是非分明,剛才也算仗義執言,約莫是個好人。


    隔壁店鋪屋門沒關,謝逢野正蹲身逗弄著孩子。


    俞思化心下一軟,正要邁進去,又聽謝逢野說:「聽見沒,你媽好像要改嫁了!」


    ……


    茶點終究是沒送出去,之後四五天裏,姻緣鋪子的屋門再也沒有打開過。


    俞思化瞧著奇怪,幾次想敲門,最後都收迴手來。


    直到阿淨眼含熱淚求上門來,他才知道謝逢野已經不在家很長時間了。


    孩子也沒了。


    阿淨哭得厲害,俞思化隻好帶著她去找人。


    先迴俞府派了幾對侍衛,又去找畫師畫像貼公告。


    被問到所尋之人有何特徵,俞思化略作思考,然後給出迴答。


    「身量高,穿黑衣,帶孩子。」


    畫師一一記下:「還有嗎?這些太少了。」


    俞思化接著說:「愛嚼草,不當人。」


    畫師狐疑地抬頭,俞思化還以肯定的目光:「他就是這樣。」


    第6章 所執


    城東遠去十餘裏地,原有小村一片,後因地處山道兩側,時有滑泥落石傷人,後才沒落。


    即便荒村一片,原先也還算齊整,如今……焦黑得不成樣。


    放眼望去有處院落十分醒目,木樑籬笆皆通黑似墨錠,其間還有殘煙升起。


    謝逢野正站在院中望天,麵上掛滿疲憊。


    垂在身側的手還因竭力施術而微微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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