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震動,白色的天空碎如萬花筒中映現的斑斕彩色,浮搖出令人目眩魂搖的狂亂光影。


    你抱緊懷中的雙胞胎姐妹,捂住她們的耳朵,隔絕咒靈堪近聲嘶力竭的吼叫。


    土地在融化,徐徐化成一條流動著的黑色長河,暗色湧流於腳下緩緩蜿蜒退去,裸露出其下灰沉的河床。


    你們重新迴到了來時踏上的公路。


    “傑!”


    淩冽颶風將唿喊的聲音隨同瑩綠的草葉一起,飛卷入半空。


    “沒事。”迎風送至的迴音鎮定如常。


    夏油傑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迎對著如浪潮迭起的飛沙走石,擋住了特級咒靈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你也看清楚了盤踞於山間的特級咒靈,龐大扭曲的姿態占據了你全部的視線。


    它整個就就是一團會動的泥漿,深紫的身軀在粼粼光波下漾出流水淌過一般的暗光。讓你清楚地認識到,它身軀的每一處都在不斷地活動,乃至流動。


    深紫色的一灘泥漿上鼓包四起,像一鍋煮沸的湯水鬻了鍋,觸角從撕裂的鼓包口伸出。而在其末端,忽然睜開一隻四處亂動的眼睛。


    或許是在探頭觀察,你恰與那隻眼睛正對上了視線。緊接著對方的視線僵直了一般,開始直勾勾地盯著你。


    注意到此種情況的夏油傑斷然喝道:“退後!”


    你帶著兩個雙胞胎方才邁開一步,由半山腰俯衝而來的沉風峻烈,強勁的態勢宛如一匹失控了的野馬橫衝直下。


    本就艱難站立的腳步霎時騰空,整個人都被吹得往後退去。


    某一瞬間,你什麽也沒想,隻下意識把兩個人護在身前。


    沿途的景致不斷倒退,夏油傑也距離你愈來愈遠,然後你好像聽見「咣」的一聲巨響,眼前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於是什麽也感知不到了。


    “喂喂!醒醒!醒醒!”


    模糊的意識隱隱綽綽捕捉到這道吵鬧的聲音,其中還夾雜這小女孩壓抑的哭聲,之後伴隨而來的是暫且無法自主行動的身體,切實被人從地麵扶正的感覺。


    “這都什麽事!?怎麽就一下撞到後腦勺了!醒醒、醒醒啊!哪個執意當下屬的人會在第一年就死上司啊,我真是服了!”


    你搖搖晃晃伸手把眼前斑駁的黑塊推出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虛弱道:“我還沒死呢。”


    “那邊也沒結束!”他的吼聲被風聲割得七零八落,“特級咒靈的攻擊波及的範圍太廣了。反撲也狠,老板在前線抗壓,我們無辜群眾現在隻能靠你保護了啊老板娘!”


    其實他的聲音你也聽不太清,你的視線裏現在還閃著黑點,但也勉強把自己撐起一副沒問題的姿態。


    思考中,視線轉過公路外側被撞變形的鐵質欄杆。你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後腦勺,悶痛的感覺後知後覺全然而至。


    撞得真的好狠,是但凡換個人都要腦震蕩的節奏。


    但是你清醒得相當快速。


    事實證明,反轉術式持有者不一定戰力無敵,但最起碼一定抗揍。


    那麽直至目前為止,現場幾個需要保護的家夥是……


    一無是處的輔助監督,弱小可憐的雙胞胎姐妹,無辜被卷入的貨車司機,以及……


    “少一個!”你問道:“還有一個呢?”


    “啊?”渡邊千峰把自己固定在欄杆上,以防被翻湧而來的威壓吹走,“哦哦!有的,那小孩在那邊!”


    說著,他就給你指出了方向。


    你的視線剛轉向那一側,結果就看到一輛貨車被強威罡風所裹挾,直麵朝你們幾個人衝了過來。


    “臥槽!”


    一連串不受控製的罵聲從身側人的嘴裏傳了出來。


    “【情況危險,都躲開!】”


    你推了渡邊千峰一把,借助反作用力,帶著兩個雙胞胎姐妹就往旁邊躲開。


    等等,渡邊千峰是不是說過還有一個小孩在那來著。


    還未來得及深入思考,你的腳步才剛邁出,另一側的攻擊就接踵而至。


    憑借敏銳的反應,你順勢在地麵連續一個翻滾,完成受身動作。


    急至的風刃擦肩而過。


    盡管這些攻擊對你而言無足輕重,平常時刻你站著讓對方打都行,但現在畢竟多帶了兩個孩子,她們兩個肯定不能像你這麽抗傷,於是你的動作間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腳。


    你也隻能憑借盡可能小的動作幅度一一躲開來勢洶洶的攻擊。隻是在落地的一瞬,你覺出美美子抓著你外套的手驟然一鬆。


    她瞬間被吹飛出去。


    下一秒,攻擊尋風而至。


    在那一刻,你隻是憑借本能,轉身背對著風刃,把菜菜子抱在懷裏,伸手就想要去抓住美美子的手。


    小姑娘的眼睛裏映滿你毫不猶豫朝她伸來的手,和一雙堅定無瀾的雙眸。


    身後的蘊滿咒力的攻擊驟然消逝,但你的指尖卻隻來得及觸及一點衣物,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朝外滾出去。


    美美子的身材瘦小,跟你不同。你被擊飛時因為身形限製,恰能撞在欄杆上,盡管疼得頭昏腦脹,但到底沒有順著這條山中公路的外側緩坡滾落至山下。


    但以她常年營養不良的瘦弱身形,卻剛好能穿過欄杆與地麵間的距離,然後徹底消失在你的眼前。


    你什麽都來不及做。


    也什麽都來不及想,在愈發混亂的場景中,你的腦子隻餘下一片亂麻。


    但潛藏的本能提醒你要趕快去救人,現在去救一定還來得及!


    懷裏的菜菜子隻能感覺到把她緊密護住的姐姐忽然鬆了手,隻交代道:“【小心一點,就在這別動。】”


    而後你一腳踏上欄杆,就預備翻出去山下找人。


    但這時候,不遠處的渡邊千峰似乎看穿了你的行動,反應相當迅捷地撲上來一把抱住你的大腿,另一隻手則緊緊拉住站都站不穩的菜菜子的手。


    占卜吉兇的占卜師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試圖讓你認清楚現狀,於是大聲而快速地吼道:“老板娘,這裏還有其他人呢!你走了這邊起碼要死三個人!”


    你踏出一半的身形驀然頓住。


    又清醒又混亂的卡在這裏,既踏不出,也邁不迴這一步。


    夏油傑與咒靈的對峙正值尾聲,根本無法在這麽關鍵的時刻再分心顧看這麽一大圈人。


    渡邊千峰似乎看穿了你的想法,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餘光中卻有一道身影飛撲而去。


    你的精神還仍處在一個緊繃的狀態,見有人要跳下去,第一反應就是把對方拉迴來。


    但在與對方接觸的一瞬,即便是在如此千鈞一發的狀況下,你也控製不住地想道。


    好冷。


    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你真切地感受到一種直透肌理,寒氣砭骨的冷意,自接觸的那一點像蛇一樣攀延在整個手臂上。


    “大哥哥!”菜菜子說道。


    於是你終於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一個身量不高的少年,將自己包裹得十分緊實。


    身上穿著的衣物是肉眼可見的厚實,但即便如此,竟也給人一副瘦骨伶仃的感覺。


    帽簷搭落在他的眉眼上,遮住了半張臉。下半張臉裸露出的肌膚則透著病態的蒼白,神態靜然如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塑。


    【我找……】


    心裏話戛然而止,真切湧流,堪稱灼熱的的情緒自接觸的地方像重新計時的沙漏一般,沉滿你的心底。


    你稍一恍惚。他唇角淺淺彎了一輪月似的光輝,而後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輕鬆地掙脫了你的手,一躍而下。


    “不要啊!!!”


    渡邊千峰反應比你還要激烈,“一個個的何必呢!我找一份新工作容易嗎!?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能不能好好學著愛護一下自己的生命啊!”


    他代入咒術師的態度倒是還挺端正。


    “別喊了。”你把邁出去的腳收迴,心情說不上輕鬆,隻坦言陳述道:“那孩子也是咒術師。”


    “咒術師有個頂用啊!他還不是……”


    話音驟然一頓,他僵硬地轉頭道:“那看上去比我還柔弱的小孩是咒術師?”


    “就憑他留下的一點咒力殘穢來講。”你指著半空中逐漸消散的無形咒力,實話實說道,“我覺得他大概率比你強。”


    渡邊千峰也不氣惱,果斷承認道:“反正我就是廢物嘛。”


    也就在這時,特級咒靈的威勢不知為何,忽然壯大起來,沉沉如泰山壓頂。地麵皸裂開條條裂縫,數不盡的屍骨從裏麵鑽出,密密麻麻現在你們的眼前。


    “這家夥是召喚係的!?”渡邊千峰覺得甚為不可思議,神情凝滯片刻後,轉而朝這裏唯一的輸出加油鼓氣道:“老板,你肯定比咒靈要強的吧!區區特級而已啊!我們這邊快撐……”


    聽聞此等言論,你一掌由下至上朝他下巴拍出,怒道:“你哪頭的啊!這時候就別讓他分心了!”


    渡邊千峰猝不及防咬了舌頭,連痛唿都發不出來,隻能含含糊糊閉上嘴。


    你捂住看不得此等場麵的小孩子的眼睛,即刻宣布道:“【願亡者入土為安。】”


    爬出一半的白骨驟然卡在地麵的縫隙間,要動不動地哢嚓作響。白森森的骷髏盡管沒有依照字麵意思即刻「入土」,但到底也沒有再繼續鑽出來。


    特級咒靈反撲的態勢愈發強烈,尖銳的嗡鳴響徹天際。骷髏的骨架子拚命抖動著,哢嚓哢嚓的聲音此起彼伏,它們試圖違抗「規則」往地麵鑽出。


    察覺不對的你在用反轉術式治療身體時,也趕忙捂住下半張臉,硬生生咽下了喉口湧出的鐵鏽味。


    這無比清楚的讓你意識到,特級咒靈跟你以往遇到的咒靈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


    壓迫感稍有減弱,或許是夏油傑那邊的勝負即將分曉,以至於特級咒靈的攻擊都顯得弱了不少。


    待他吸收了特級咒靈後,等級評定也差不多可以下來了。應該跟五條悟一樣,會成為你們這一年唯二的特級。


    至於你自己的等級評定,如果沒有靠譜的一級咒術師推薦的話,那大概率就會一直處在準一級的階段。


    考慮到現在咒術界大部分的一級咒術師,基本上應該都不會想要跟你這個不定時的炸彈捆綁在一起。畢竟你已經用充分且不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你搞事的能力遠遠超過所有人解決事端的能力。


    迴頭要不要找冥冥學姐試試呢?或許隻要錢給夠的話,她應該還是挺願意的。


    也不知道咒靈的領域是不是也有網絡延遲的問題,直到這個時候,才有各種型號與各種破損狀態的車被它一輛一輛的吐出來。


    你護著其他人一邊躲避,一邊神態冷靜「詛咒」道:“【高空拋物不可取,特級咒靈罪加一等。】”


    話音剛落,特級咒靈恍若被你下了降頭似的,動作驟然慢下來,連散布的壓迫感都有明顯的減弱。


    在長久的對峙中,特級咒靈的弱點暴露,然後被夏油傑一舉擒獲。


    龐大的特級咒靈溶成一小團咒靈玉,夏油傑單手托著墨黑的球狀物。凝實的目光盯了許久,直至浮出些許惘然,他才吐出些嘲弄的笑意,極輕地搖了搖頭。


    【沒什麽區別。】


    他想道,特級咒靈也沒什麽區別。


    這場堪稱絕倫的勝利沒有給予他更多的刺激感受,似乎心中盛滿感情的地方正在逐漸塌陷,往日稍用快樂便能充實的洞口沉化作一片無止境吞噬一切的虛無。


    他隻是忽然有些茫然,無關乎任何人。


    隻是在臨近重壓的工作下,所有的一切都逐漸踏上正軌的道路中,他恍然覺察到人生的道路如此不盡相同。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刻意踏上別人正在行走的道路,因而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對身處於不同道路上的人伸出援手。


    正如咒術師與詛咒師一般。


    因而能與他走上同一條道路,並從不放棄彼此的人,才會那般難能可貴。


    有時候接觸的人越多,他的某種感受也就愈發強烈。隱隱約約,卻又無比明晰的烙印在了腦海中,他已經可以逐漸感知到每個人潛藏於心的「事不關己」的冷漠。


    那是不對任何存在投以目光的漠不關心。


    或許就像現在的他一樣,這種情緒正化作鑿子戳穿他心底盛放美好的土地,使其需要更多、更多的情緒去不斷補充心底的空洞,直到天塌地陷,無法補救為止。


    不知為何,他覺得有點好笑。明明每個人皆是全然不同的個體,卻又偏在某一方麵擁有著如出一轍的特質。


    他想到這裏,下意識迴頭看了你一眼,正巧看到你一腳踏出欄杆,渡邊千峰抱著你的大腿拚命阻攔你的樣子。


    “不行,老板娘你還不能走!”渡邊千峰毫不讓步。


    “你夠了啊。”你鄙視道,“善後工作本來就是屬於你的,要我留下來幹什麽,到底你是輔助監督還是我是輔助監督?快點把手拿開,我要去救人了!你隻要順便再幫忙打個急救電話就可以了。”


    “不是我不能獨立工作。”渡邊千峰著急忙慌地把手邊的菜菜子拉過來給你看,“是我不會哄孩子。”


    你不敢置信道:“那你究竟會些什麽?”


    “會抱人大腿!”他即刻迴答道。


    “那你還挺多才多藝啊!”你忍無可忍,剛準備直截了當發出指令讓他強製鬆手。


    結果夏油傑搶在你之前,就已經壓著嗓音說道:“鬆手。”


    字音不重,卻咬得極細。


    渡邊千峰當場控製不住地抖出一個激靈,幹脆利落地放手,極有眼色地跪坐於一旁。


    你義憤填膺,非常不爽道:“你還挺聽他的話是不是?”


    “沒有的事。”渡邊千峰實話實說道,“要知道大是大非我絕對站老板娘這邊。”


    【但這我不是怕後期因為沒攔住老板娘而被某些人挑刺嘛,萬一您又傷著了,我這又去哪說理去。】


    趨炎附勢,絕對的小人做派。也不知道他到底怕這兩個最強什麽,凡事都要考慮的這麽小心。


    你頭疼無比。


    順便在心中盤算著,看看能不能在下次任務裏,直接把這人塞到五條悟手底下,來一個以毒攻毒治一治他這毛病。


    渡邊千峰見你臉色不對,趕忙補救道:“老板不是也可以下去的嗎?”


    你無法迴答這種白癡問題。


    或許是你的目光過於複雜。他這才忽然反應過來,而後臉上盡一片猶豫躲閃的神色,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於是「他能有我效率高嗎?」這話壓在你的口中,瞬時說不出半個發音。


    算了。


    你覺得這家夥沒救了。


    無可奈何的歎氣,你轉頭朝若有所思的夏油傑詢問他的意見,“傑,你說呢?”


    “嗯。”


    好似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斂起眸子裏的一片思緒,輕然笑了笑,應道:“我聽你的。”


    【我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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