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個噩夢。


    夢中開頭是你正在遊輪上遊玩然後忽遇海上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雨船掀了你沉了好不容易扒拉住一塊木板看到一塊小島剛想遊過去結果就被不知名的存在在海底抓住腳踝用力往下拖拽……


    按理說,夢中溺水的感覺不該如此清晰。但是你竟然真實地感受到了來自身體上極巨壓迫的窒息感,那種仿佛被巨型章魚觸手纏滿全身的黏膩感清晰可知。


    明明精神正沉溺於夢中光怪陸離的世界,身體卻先於精神自夢中醒來。


    睜眼的瞬間,光線黯淡一片,唿吸悶痛刺激,好似肺泡每一次的擴張都在引動針刺一般的錯覺。


    清醒之時,疼痛更甚,身體出於本能地瞬間僵直,唿吸都不自覺放緩。


    直至聽到手機鈴聲的響起,明明眼前還一片模糊,但你已經在身體形成的條件反射中,下意識朝往自己熟悉的方向翻身下床。


    旋即「咚」地一聲悶響,你不經緩衝直撞到牆麵上。


    為什麽?


    你捂住額頭,竭力控製住身體痛到極致的顫動,腦袋上都轉著天昏地暗的星星。


    為什麽傑的床會有一麵挨著牆。


    此時的房間裏除卻手機鈴聲,便隻餘下一片靜謐。他們的工作尚未結束,故而一早就離開了寢室。也許是注意到你最近低糜疲倦的狀態,兩個人皆默契地留你繼續休息。


    你一覺睡至現在,腦袋裏多少還有些不清醒的昏沉。


    從被子裏探出手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摩挲半晌,直至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質感,你飛快地把手機拖迴到被子裏。


    “喂。”眼睛半闔,不想再費勁看屏幕確認是誰打來的電話,你隻是盡可能保持語氣中應存留的精力,詢問道:“請問您是有……”


    “終於接電話了。我現在跟惠就在你說的那個遊樂場,你……”


    “幫我祝惠玩得開心。”


    旋即掛斷電話,你把手機往床頭一扔,翻過身就打算繼續睡覺。


    才安靜那麽一會兒,電話持續不斷的鈴聲就吵吵嚷嚷地響起,你表情平靜地聽著耳邊的噪音,毫無作為。


    過了許久,對方仍堅持不懈重複著這一行動,或許是被他的態度打動,你終於從卷成蠶蛹的被子裏鑽出來。


    拿起手機,接聽電話,你問道:“有事?”


    “你不是要照片嗎?快點過來……嗯,幫忙拍個照。”


    伏黑甚爾似乎並不習慣說這種附帶請求的話語,在慣來無所用心的語句中,都難免帶了些不符合形象的猶疑。


    實際上,你不關心這個。你隻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以至於剛醒來就聽到有人對你提出如此怪奇的要求。


    “隨便找個遊樂場的工作人員幫你拍個照片算了,這麽點事兒應該不需要我來教……”


    伏黑甚爾幽幽道:“但凡能在明麵上幫遊客拍照的,他們收價是有多高,你不清楚嗎?”


    “你昨天賭馬贏的錢呢?”你語氣平靜,毫不擔憂,隻在床上翻了個身,以早已看透一切的態度說道。


    “嘖。”


    “你是在不滿嗎?”


    “……不敢。”


    “那我掛了。順便一提,照片要合照,上麵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


    話畢,你毫不拖泥帶水地掛斷電話。周身重新浸在淺淡怡人的檀香中,逐漸將自己的精神放鬆,把自己往深處埋去。


    但這份沁人的平靜隻持續至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沉默許久,你終還是一把掀開被子,打開手機接聽電話,手指輕按在喉部,盡可能地去抑製住自己不耐煩的語氣,“真有事的話,勞煩你一次性說完可以嗎?”


    “惠哭了。”對麵簡短總結道。


    沉默。緘默。靜默。


    “怎麽哄?”對麵如此問道。


    沉默。緘默。靜默。


    有一說一,有時候你真的很想報警。


    麵無表情盤坐在床上揉著臉,待到稍微清醒一點,你下床趿著拖鞋往洗手間走去。


    看向鏡麵中臉色糟糕的自己,而後麵無表情低頭打開水管,感受淌過指尖的冰涼刺激的水流,你冷漠無情朝對麵吐出兩個字的迴複,“等我。”


    於是對方欣然掛斷電話。


    洗漱完畢,換上高專製服。你一邊打電話向家入硝子報備,一邊單手穿鞋準備出門,“總之就是這樣,我不是很放心那家夥,打算過去看看情況,午飯就不用等我了。”


    “嗯,好。”家入硝子應答道。


    在你解釋完後的背影音略是嘈雜,她似乎靜心聆聽了會兒,才轉告你道:“還有,傑讓我轉告你,早餐在桌子上,你記得吃。”


    “我記住了。”你折返跑迴房間,視線掃過桌麵上的菠蘿麵包和蜜瓜牛奶,問道:“還有別的嗎?”


    電話中的聲音忽大忽小,家入硝子的聲音似乎遠離了些許,好像是在吵架。你耐心等待著,似乎是吵出了結果,她的聲音才重新清晰起來,“還有悟讓我轉告你,那盒蜜瓜牛奶是他留給你的。”


    完全無法感到意外。你習以為常道:“替我謝謝他。再幫我轉告傑一聲,「虹龍」再借我用一下。”


    “嗯,他說沒問題。”微妙覺得自己好似無情的信息中轉站的家入硝子盡職盡責說道。


    啟程時,平地飛沙,天穹漸近。你覺得從天上走確實比擠電車要快,甚至更加舒服。


    目的地近在眼前,你落在距離遊樂場不遠處的綠化帶中。穿過亂草,撥過颯颯葉聲,你自然融入擁擠的人群中,跟隨他們往遊樂場內部走去。


    許久都沒有來過遊樂園,再次感受到這種熱鬧而富有人味的氛圍,你多少有些感慨。但並沒有忘記正事,術式擴張至整片遊樂場地,你開始四麵探尋觀察起來。


    人流如織,你如遊魚般穿過縫隙朝追蹤到的痕跡找去。


    中途路過賣以動物為主題的商店,你停在原地思索片刻,果斷斥巨資買下這種品牌溢價已經高到不正常的主題甜品。


    一個萌化過的秋田犬造型的小狗,雖然價錢過高,但勝在手藝精巧。


    你拿著小心翼翼穿過人流,最後終於在一棟鬼屋設施前找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緊接著,你的視線就落到不遠處的鬼屋告示牌上,上麵還貼著遊客在鬼屋探險的照片,看得出來攝像師的拍照技術尤為高超——見鬼了的驚恐唿之欲出。


    想起伏黑甚爾說的「惠哭了」,你忽然福至心靈,即便不用讀心也在頃刻間通曉了前因後果。


    ——話說這家鬼屋特地用來引流的免費拍照活動就這麽吸引你嗎?


    伏黑甚爾正對你的方向,此時正低頭看著還沒他膝蓋高的伏黑惠。墨綠的眼睛暗在一片陰影中,表情沉穆,站立姿態隨意,不走心的態度中無端還有點警惕。


    那模樣仿佛看到一個甩不脫的定時炸彈,眼看數字跳動,肩頸肌肉都緊繃著鼓起山包,但他隻能維持不動如山的姿態站於原地。


    場麵離譜之中還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笑。感知到你愈發接近的身影,他凝固的表情這才放鬆下來,連帶肩頸緊繃的肌肉都恢複了平緩。


    你從後方輕步接近伏黑惠。伏黑甚爾就這麽看著你的動作,唇角垂微,無端透出種「我就看著你還能怎麽哄」的漠然。


    伏黑惠在這個年紀已經相當乖巧懂事,遇到這種超出自身承受能力的驚嚇也不會像大部分孩子那樣嚎啕大哭,隻是安靜地垂著眼睛,無聲憋著眼淚。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你的到來,隻是下意識在自己許久未見的,並不靠譜的父親麵前擺出一副獨立堅強的大人姿態。


    你從身後靠近,半蹲著伸出一隻手,輕輕捂住伏黑惠的眼睛,並壓低了聲音,“嗨,猜猜我是誰?小朋友猜對的話,有獎勵哦~”


    眼睛上輕攏的溫潤觸感,隨之包圍而來的含著清新柑橘的甜味,都讓伏黑惠明顯的身體一僵。


    安然許久,或許是不敢置信,他輕抬手觸碰你的手背,像是在確認一般。最後才徐徐開口,輕聲喚道:“是姐姐。”


    你放開手,將秋田犬形狀的放置他的眼前,慶賀道:“bingo!真不愧是惠。”


    伏黑惠沒有即刻接過,隻是忽然轉身直麵向你,綠眸清亮,情緒在瞬間像湯鍋中的水那般沸騰,而後又緩緩歸於平靜。


    他勾手拉住你的指尖,神情略是糾結,像是終於找到了靠譜的依仗,卻又有些猶豫地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此時心中親近的情緒。


    你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在他露出頗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時,大大方方地將他抱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圈,“那麽惠的願望實現了嗎?”


    “嗯。”他伸手攬住你的脖子,麵色淺染紅暈,肯定道:“姐姐來了,那麽就已經足夠了。”


    “是嗎,那就好。”你停下動作,彎腰將伏黑惠放在地上,重新把塞到他手裏,“這是給充滿幸福感的乖孩子的獎勵~”


    伏黑惠乖乖接過,眼中點著星星般的繁光,小口抿著手中溢滿甜蜜味道的。


    你剛直起身,抬目就正對上伏黑甚爾寫滿一言難盡神色的臉。


    非常微妙且複雜的目光,配合著麵部欲言又止的肌肉走向,你甚至覺得他莫不是看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換上女裝圍在他麵前跳夏威夷草裙舞,或者說禪院家的全體男性生物穿上女仆裝原地出道為他打wota藝,這樣能直接讓人眼球炸掉的場景。


    “你那是什麽眼神?”你不滿問道。


    他仿佛這才迴過神,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嘴角的傷疤,眼神若有所思,實話實說道:“你剛才說話還挺嬌。”


    【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也同樣覺得自己冷不丁被惡心了一下,偏側過頭,雙手交疊撫上小臂,如實評價道:“老實講,被你這種人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點想吐。”


    “先別吐,大小姐。”伏黑甚爾把手中的東西朝你隨手一扔,神態懶散隨意,“幫忙把照片拍一下,再去洗手間那邊吐。”


    你一臉嫌棄準確接住照相機,沒有對他的不當言論作出迴應,隻是認真地翻看起之前拍的照片。


    相機裏儲存的無一例外全是惠的照片。你大致看過去,拍照技術不能說是很好,隻能說倘若伏黑甚爾真的活到了需要伏黑惠給他養老治病的年紀,那麽就是伏黑惠會毫不猶豫地對醫生說「直接拔管,家屬自願放棄搶救」的程度。


    換言之,難看得令人不忍直視。


    “好爛的拍照技術。”你情不自禁把照相機拿得離自己遠了些,真心疑惑道,“這種技術怎麽會有女人看得上你?”


    “哈?”伏黑甚爾不解挑眉,散漫痞懶的神態都洇出些被挑釁的意味,“小姐,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這種……”


    他話還沒落,你就意識到這人定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於是抬手就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菠蘿麵包塞到了他的嘴裏。


    口齒被倏然堵住,再發不出一絲聲音。在他的視角裏,隻能看到你目光冷寂,姣好的唇形正無聲發出警告。


    ——惠、還、在、呢。


    稍微過熱的頭腦瞬間冷靜下來,他的餘光掠過此時正一臉認真吃的伏黑惠,不知怎的,腦子裏忽然閃過極快的一道想法。


    【養孩子還真是個麻煩事。】


    但他終究不是個會自我內耗的家夥,這等自己不適宜養孩子的感慨隻是如流星劃過,便再無所蹤。


    於是他朝你稍稍裂開唇角,似乎是在笑,轉而一口咬下塞進嘴裏的麵包,動作宛如野獸在咀嚼食物,溢滿滲人的狂野。


    像是擔心被咬到,你霎時收迴手,警惕地擋在伏黑惠的前麵。


    伏黑惠拉住你的裙角,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出於對你近乎本能的信任,便也學著你的樣子,警惕地看著自己生物學意義上的親爹。


    莫名被你們嫌棄的伏黑甚爾,輕輕“嘁”了聲。深沉的目光越過你纖細的身形望見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崽子,抬腿就以再平常不過的姿態朝你走來。


    你還沒說話,他就已經伸長手「啪」地一聲輕拍在伏黑惠額頭上。


    伏黑惠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搞得站立不穩,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便失去平衡地蹲坐在地上。


    他方抬頭,就看到下手不知輕重的父親居高臨下,語氣聽不出情緒地問道:“你躲她後麵幹什麽?”


    伏黑惠捂著額頭,雪團子一般的稚嫩小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然而也就是這時,伏黑甚爾蹲下身來,以單手撐臉的隨意姿態,親身下場教育道:“你得擋在她麵前。”


    【這樣她才會感動的給你花更多錢。】


    你:“……”


    某種意義上,伏黑甚爾真的是從來都沒有讓你失望過。


    父子兩個還在對峙。


    於是你接過穿著玩偶服的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傳單,朝他頷首表示感謝,而後卷成筒狀,果斷拍在成年男人的頭頂,“惠還是個孩子呢,這不是他現在該學的東西。你要不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帶他去鬼屋玩。嗬,把惠弄哭是你做父親的必修課嗎?”


    “小姐你對那兩個家夥也這麽暴力。”伏黑甚爾反手劈過你手中的傳單,野性難馴的眉目輕抑,語氣意味不明。


    你微微側頭望向他,沒有說話。


    麵對此種狀況,他也隻是輕然聳了聳肩,並不在意你的答複。在你無法認同的目光中,他自地麵緩緩站起,直言道:“小孩去鬼屋會被嚇哭這種常識我還是有的。”


    【當然,不止小孩,大人害怕起來也一樣會鬼哭狼嚎,聲淚涕下。】


    於是你保持沉默,等待他接下去的講話。


    “這裏是最適合放縱恐懼的場所,不分年齡,誰都可以盡情表現出自己的害怕。”


    伏黑甚爾這樣說著,伸出手不太客氣地拍了拍伏黑惠的後腦示意他快點起來,語氣中似也聽不出多餘的感情,“但是我兒子就不行。好了,惠,站起來,挺起胸膛——”


    “我們該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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