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貴不再跟他對視,他怕蕭王看出什麽端倪,畢竟他跟皇帝倆人現在還談戀愛呢,哪有什麽恨不恨的,從前兩個原主的愛恨情仇跟他們這倆個後來穿越仔又有什麽關係?他隻想快點結束這場戲,迴去跟皇帝好好復盤。


    「王爺說的是,本宮又豈會不懂呢。」說著王富貴就望向了遠處。


    燕重蕭的眼睛順著他的眼睛望去,長孫透望著的那片地方,掛著一盞盞火紅的燈籠,他這句話說得很輕,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可卻叫他莫名地聽出一股不舍之意,他再將目光放迴到長孫透身上,想在他身上驗證自己那股莫名之意的緣由。卻又無跡可尋,好似方才那一瞬確實隻是自己多心罷了。


    該說的都說了,王富貴溜之大吉,迴到大殿之前還特意換了件外衣,畢竟宮中人多眼雜,以免有人發難。


    燕重蕭卻是沒再迴去,反而像有什麽要緊事一樣,匆匆忙忙出了宮。


    坐在馬車之中,燕重蕭腦海中反覆迴想著長孫透的話。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隻有長孫透依舊不曾恢復記憶這件事情。


    他迴到自己房中打開了密室,長孫雪一如既往地坐在床邊望著那張小小的窗。


    她對於燕重蕭的到來早已無動於衷,就連眼尾都不曾瞥向過他。


    這叫燕重蕭難免惱怒。


    「猜猜我方才在宮中跟你二哥說了什麽?」


    長孫雪一動也不動,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將他當成了空氣。


    直到燕重蕭上前兩步坐在桌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說:「我告訴他你父兄身死的消息便是在那年今夜傳迴的。」


    側身而坐的長孫雪終於將目光投向了他,他似是有種得逞般勾唇,繼續道:「我還問他,今夜坐在大殿之中觀舞賞樂之時,可曾想過你父兄身死之痛。」


    長孫雪聽完後突然暴起,她噌然站起身來,上前一手撐著桌子一手重重甩了燕重蕭一巴掌,動作一氣嗬成,速度快到燕重蕭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一巴掌在這靜謐的密室中,顯得格外清脆。


    燕重蕭的笑凝固在唇邊,臉色又驟然變得陰冷,不過幾個唿吸,燕重蕭那半邊臉上便顯現出了鮮紅的指印。


    長孫雪打過他的那隻手還在發麻顫抖,這一巴掌她幾乎使了全力,早在他說到父兄身死之時,她便攥緊了手。


    燕重蕭似乎是被這一巴掌打得還未緩過勁兒來,他伸手輕輕碰了碰那半張臉,又慢慢站起身來。


    緊接著一聲悶響,燕重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似乎要將這桌子拍散一般,又暴喝一聲:「你敢打本王?」


    長孫雪看著麵前如此暴怒的人,絲毫沒有一絲畏懼,反道:「你該受的何止這一巴掌?」


    燕重蕭再一次被激怒,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怒目望著眼前的女人,卻始終沒有落下。


    他攥緊抬起的手,又憤然放下,咬牙切齒地說:「你大可猜猜長孫透是何反應。」


    長孫雪瞪著他,好像要將他撕碎一般。


    燕重蕭看著她的模樣,生出了些許快感。


    「他說本王……」


    「你住嘴!你這畜.牲!」


    長孫雪從來都不怕燕重蕭對她的折磨,但她怕燕重蕭去傷害本就艱難萬分的二哥。


    父兄之死在二哥心裏是一道永遠都無法跨越的坎。


    這是他的死門。


    而燕重蕭這畜.牲在今夜,該是萬家燈火美滿團圓的夜裏,故意說錯時間,企圖試探她二哥到底有沒有恢復記憶。


    這一計陰狠至極,殺人誅心。


    若是二哥恢復了記憶,有心隱瞞燕重蕭,那今夜聽他在父兄身死之事上如此扭曲事實,必然會露出破綻。


    若是二哥不曾恢復記憶,這番假話便又能叫他的良心在這份痛苦中倍受煎熬如炙火烤。


    「阿雪,我當你什麽都不怕,原來你還是怕的。」燕重蕭像是抓住了她的軟肋一般,心情大好。


    她不叫他說,那他偏要說,「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將本王的話盡數當了真,他憤然痛苦的神色,我該叫你親自看看他的模樣才是……」


    燕重蕭的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鉤子,將她腦海中那段畫麵再一次鉤到了她眼前。


    聞言暈倒的母親,慌作一團的家僕,還有像被抽盡了魂魄,雙眼空洞無神,失聰失語了整整三日的二哥。


    十四歲那年的她除了哭好像什麽都不會,她看著二哥聽不見聲音說不了話,卻憑藉著家僕的手勢動作和遞過去的紙張一刻不停地在紙上寫著指令。


    父兄不在了,從小到大都被困在將軍府二小姐這個身份中的二哥,便成了長孫家的天。


    父兄遺體被帶迴來那日,將軍府上下哭作一團,隻有二哥,他挺著瘦弱的脊樑,站在眾人身前,麻木著一張臉,冷靜地處理著後事。


    來弔唁的人多不勝數,二哥像極了一副行屍走肉的木偶,妥帖地處理著一切事宜,旁人暗地裏議論他沒有感情,將軍府視他若珍寶,可他連至親身死,都不曾落一滴淚。


    可是她和母親都知道,二哥的心,破了一個洞,那洞裏灌著刺骨的風,任何東西都再也堵不上了。


    世人常說「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她想二哥便也是這樣了。


    直到父兄下葬之時,旁人口中冷血無情,不曾落過一滴淚的二哥跪在雨幕之中,對著那兩座墳塚磕破了額頭,伏在地上悲慟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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