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認識祝鳴之前,七區是席羨青了解甚少的區域。


    所以在臨出發前,祝鳴還是給席羨青補了補課。


    「k大、t大和u大,這三所高校,大概是每個七區小孩兒出生後便要努力奔赴的目標。」


    祝鳴拿了桌子上的三個橘子,擺成一個三角陣:「高校之間存在對立關係,而高校內的不同領域也互相看不起對方,哪怕相同領域內不同課題組,關係也是十足的勾心鬥角。」


    「總之,哪哪都是競爭,處處都是鄙視鏈。」


    批判起自己的區,祝鳴毫不嘴軟,利落地剝開其中一個橘子的皮:「我們七區就是非常無情且現實的區。」


    「首席這個位置,萬裏挑一,要求自然也很多。」


    祝鳴掰出一小瓣橘子,立在了整顆橘子的頂部:「不能有學術上的不良案底,不能公開支持敏感話題啦,競選期間,會綜合你的課題和學術能力,多輪路演演講一直到最後的公開競選演講,各環節缺一不可。」


    席羨青看向他的臉:「那你當時,是在什麽時候……」


    祝鳴咬住一瓣橘子,笑著含糊道:「最後一輪競選演講前。」


    席羨青沒有說話,


    「其實現在想想,對這個頭銜有執念的人有那麽多,但位置卻隻有一個,太多人都註定會與它擦肩而過了。」


    祝鳴眨眨眼,將剝好的橘子放到席羨青的手邊:「不過,人生本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遺憾組成的,不是嗎?」


    柑橘的清香仿佛還縈繞在鼻尖,葉鷺的提醒聲在耳邊響起,席羨青迴過神,望向眼前的建築。


    極簡的幾何線條和內鋪空間的縱深感,彰顯出了理性和嚴謹的理念,眼前的這座建築,幾乎摒棄了一切的裝飾性元素。


    一眼望去,隻像是一座冰冷嚴峻,令人感到壓抑的牢籠,這便是祝鳴口中的k大。


    k大的研究樓都是由年輕時的席建峰提供的設計方案,加上高校之間暗暗較勁,席羨青這次前來考核,k大無疑是十分重視,且準備好大肆宣傳一番的。


    「席先生,我是k大生命科學院的現任總負責人曲荷。」


    一個穿著西裝、頭髮利落盤起的中年女子,精神體是繞在腰上的重瓣荷花,對著席羨青禮貌地微笑:「席老先生已經和我溝通了您的考核詳情,我將全程負責您這一次的行程。」


    席羨青頷首道:「麻煩您了。」


    曲荷耐心地介紹了所內不同的研究組,實驗室的分布與構成,最後引領著他們,來到了標註著「精神體異常研究所」的區域。


    運轉中的各種複雜儀器,實驗台前忙碌的學者,架子上一排排的試劑盒與溶液將整片空間靜謐有序地分割開,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這一切席羨青倒是並不陌生,因為祝鳴經常使用的實驗艙,就是這一切的等比例縮小版。


    從排排的試驗台和試劑櫃旁穿梭而過,曲荷最終停下了腳步:「這位阮憫博士。」


    見到這位七區首席的第一眼,席羨青終於明白祝鳴那句「你見到他,就會明白我的意思」,究竟是從何而來了。


    沈櫻也好,封嘉馳和談玉也好,不論他們的人生經歷的參差有多大,能夠坐到代表人這個位置,所在領域裏絕對的佼佼者。


    ——這就意味著,在自己熱愛的領域內,他一定會是自信的。


    而眼前這個有些矮小而寡言的年輕男生,在看到席羨青的第一眼,視線卻偏轉到了遠處,有些躲閃地重新低下了頭。


    席羨青默了片刻,伸出手:「阮先生,你好。」


    阮憫額前的頭髮近乎擋住了眼,他沒有直視席羨青的臉,聞言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他摘掉了手套,像是有些局促不安地在白大褂上蹭了一下,才握住了席羨青的手,輕輕地說:「席先生,幸會。」


    他的精神體是一隻看起來有些瘦小的梅花鹿,黑色的圓眸像是蒙了層霧,怯生生地縮在實驗台的下方。


    而他的主人也一直垂著頭,沒有直視席羨青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席羨青的錯覺,身旁的曲荷的眼中一閃而過了某種極其複雜的神色——像是同情,又像是某種難言的痛心疾首。


    她的神情隨即恢復了平靜,向後方指了一下:「會議室已經在那邊準備好了,二位請隨我來。」


    會議室內,曲荷將門掩上,先行離開。


    席羨青與葉鷺在長桌的一邊落座,阮憫低著頭坐在另外一邊,空氣陷入極其尷尬的冷寂。


    其實早在這次會麵開始前,席羨青便已經預見,首次對話並不會太過順利。


    最直觀的原因是,科研人員平日裏實驗服一穿,手套一戴,珠寶首飾這樣的東西隻會成為日常生活中的贅餘。


    好在珠寶的範圍並不一定要拘泥於飾品——裝飾品、擺件、陳列品等,都有很多可以發揮的空間,席羨青也提前做了許多備案。


    沒想到的是,阮憫便先一步開了口。


    「席先生,感謝您本人從六區趕來,一路到這裏為我製作作品。」


    哪怕是在極其寂靜的會議室裏,阮憫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像是囁嚅般的輕微:「但是在會麵開始之前,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你能否考慮一下?」


    席羨青一頓:「你說。」


    阮憫的手指有些機械地摩挲著衣角邊緣,始終微垂著眼,在沒有溫度而刺眼的白熾燈光下,他的臉顯出不太健康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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