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愧是大兇之日。


    霍霆山背著光,叫人看不清麵容,但語氣裏的笑意不加掩飾:「夫人這是來迎接我?我甚是歡喜。」


    裴鶯懊惱:「不是接您。」


    「那是做甚,難不成防賊?」霍霆山抬步上前。


    裴鶯往後退,神色複雜:「您還挺有自知之明。」


    霍霆山進了房中,將裏麵的燈盞盡數點燃,而後迴首看了眼還站在不遠處的裴鶯,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匕置於案上,「夫人過來幫我刮鬍子。」


    裴鶯站著不動了:「您如今又不是手腳有恙。」


    「那罷了,不颳了。」霍霆山作勢要收迴短匕。


    裴鶯一想到那晚那種刺刺的癢痛,臉色微變,最後不情不願走上去。


    霍霆山見她來,笑著又將短匕放迴案上:「夫人辛苦。」


    裴鶯驚訝地看著那把匕首:「您就用這個?」


    「有何不妥?」霍霆山揚眉。


    裴鶯抬手拿起短匕,於她而言,這匕首真不算輕,比她手掌還長些。不過和她見過的其他短匕相比,這把倒算得上輕巧。


    裴鶯掂了掂匕首,「您也不怕我萬一沒忍住。」


    霍霆山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是我有意打擊夫人,而是像夫人這樣的,我單手就能放倒幾個。」


    頓了頓,霍霆山眼尾挑起一抹笑,「也不用幾個,一個足矣。」


    房中的燭火靜靜燃燒著,霍霆山看著麵前人被紅暈沾染的白皙耳廓,腦中閃過幾個香艷的記憶畫麵。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給她上完藥後第二日晚,他其實就想找她。


    但是那會兒她已經不理人了,膳食也不和他一起用。她跟著兔兒似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跑,明明住同一個院子,卻愣是能和他錯開,讓他幾天看不見人。


    後麵他將北川縣那破房子給她,她才總算開心了些,也不躲著他走了。


    一拖就是不少時日,直至今日午後,他看著她站在木架前,認真地說著邸報的改進和民望,忽然就很想。


    貪念一瞬間淹沒了顧忌。


    短匕冰涼,拿在手上十分有質感,裴鶯一直盯著短匕瞧,像是要將其看出一朵花來:「我從前沒有用這個給旁人刮過鬍子,待會兒若是不慎失手了,您不能和我計較。」


    霍霆山拿了燈盞往軟榻那邊走:「不計較。」


    裴鶯本來是跟著他一同走的,後麵忽然想起一事:「您的香皂呢,把它拿過來。」


    「夫人為何要香皂?」霍霆山將燈盞置於案幾上。


    「當然是刮鬍子要用。」裴鶯理所當然說。


    霍霆山眉心動了動,到底還是迴了自己房間拿香皂。趁著這時,裴鶯到耳房的湯泉裏接了一小盆溫水,要拿錦巾時,她剛碰到又下意識收迴手。


    不合適。


    於是等霍霆山迴來,他聽到裴鶯和他說:「將軍,還要一條錦巾。」


    霍霆山眸子微眯,語氣不明:「夫人這拖延計似乎不太高明。」


    裴鶯擰著黛眉倒打他一耙:「這肥皂您並非沒用過,方才我讓您將之取過來,您就該知曉還需一條帕子,怎的如今怪我?」


    霍霆山沒說話,深深地看了裴鶯一眼,再次轉身往外去。


    他離開了,裴鶯僵立住片刻。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問他是否沐浴,他覺得她嫌他以後,當時離開前看她的那一眼,和方才的相去不遠。


    裴鶯後頸處不由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轉而又想起另一件事。


    是了,沐浴。


    這個點,他應該還未沐浴吧。


    像死刑犯忽然被判了個緩期,裴鶯長長唿出一口濁氣。


    霍霆山很快迴來了。


    裴鶯將他的錦巾和香皂一同浸在水中,用香皂給錦巾打了一層沫,而後擰得半幹遞給霍霆山:「先抹抹,再捂著片刻。」


    霍霆山依言而行。


    男人靠在軟座上,他骨骼粗壯又兼身量足,那張於裴鶯而言寬敞的軟椅,此刻似乎瞬間得狹小了不少。


    霍霆山肢體舒展,慵懶散漫,隻是那雙深如潭的眸子像鎖定獵物的鷹,一直凝視著麵前人。


    裴鶯垂著眼避開他的目光。


    「噠。」短匕出鞘。


    裴鶯拿著短匕的手微顫,不住重申道:「出血了您不能怪我。」


    霍霆山:「若是合理失誤,不怪夫人。」


    裴鶯沉默幾息,到底沒忍住問他:「那若是不合理呢?」


    霍霆山似笑非笑:「那夫人晚些時候就知道了。」


    裴鶯眼睫飛快顫了兩下,慢慢將匕首亮出來:「您坐直了。」


    霍霆山將錦巾隨意扔在一旁,直起身,裴鶯見他似要開口,先一步說:「別說話,否則不合理的失誤也不能怪我。」


    這人說話不好聽,她手裏有刀,怕真沒忍住。如果如今隻有她自己一個,沒忍住就沒忍住吧,但她還有囡囡。


    霍霆山哼笑了聲,但倒是沒說話了。


    裴鶯是個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或許一開始還會因和霍霆山靠得太緊而緊張,但慢慢的,她注意力全在霍霆山的絡腮鬍上。


    這人頭髮絕對不算軟,鬍子短更是如此,但她手中的匕首很鋒利,堪稱吹毛利刃。


    裴鶯小心翼翼地刮,刮掉一部分後又用錦巾擦掉,再給抹些香皂。


    霍霆山看著裴鶯,她正凝視專注,不時還會蹙下黛眉,似在偷偷抱怨這份活兒不好幹,偶爾她會拿過旁邊的濕巾撫上他的下頜,指尖有時會碰到他,但多半一觸即離,那抹柔軟分明已離開,卻仍如火星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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