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無人是完美,我想,上神也是。」


    「大道無情,神眾愛卻也無情。您說,燭陰上神你當真將我於我道侶當做大道中的一粒塵埃了嗎?」


    「興許是您心血來潮,捉弄於我們。但我與我道侶皆是一介凡人。我們普通,但我們心不假。」


    「若是上神勸誡我,讓我原路而返,我想上神想錯了。」


    「就算我今日爬,也會爬到我道侶身邊。我曾答應過他,死同穴,共白髮。若是此生無法共白頭,那便死同穴也算圓滿。」


    燭陰上神被陳時這番肺腑之言驚得半響沒說出反駁的話,他的一縷神識從天際看著這個瘦削的青年忽然有些動容。


    天皚皚,雲灰濛,嶙峋山路中,青年汗流滿地,已是半身血。


    兩人僵持中,陳時忽地感到壓在身上的雲霧霎時間消散,他被這力道帶著往前一撲,顫著身子爬起來。


    許久,他才擠出聲音,「多謝燭陰上神成全。」


    但空中隻傳來一聲冷哼。很顯然,在陳時這吃了憋,總歸是不大滿意,但到底那位上神是何想法,陳時已無半分精力。


    *


    沈卿池這邊的景象卻與陳時那邊全然不一般。周遭歌舞昇平,處處人煙,隻聽得人道,「仙君,進來坐會。」


    這邊嬌俏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吵鬧得人煩悶不堪。但沈卿池依然冷著臉,周身縈繞冷氣,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沈卿池這邊的景象是個熱鬧的街道,叫賣的、酒樓酒館比比皆是,一眼而過的美人也不少。


    就這時,忽地一個襤褸老道撞來,他瘋瘋癲癲地朝著沈卿池走來,指著沈卿池哈哈大笑。沈卿池就淡漠地看著他笑,抿著唇一言不發。


    那老道笑夠了,又嘻嘻哈哈地開口,「哈哈哈……當真是什麽東西都能成上仙。」


    「就是不知你那神仙似的小道侶知不知道這般風光的仙君曾經竟然隻是個可憐的乞丐啊?」


    「沈仙君,當年乞討過活的日子可還記得啊?為了張餅打的頭破血流,那般兇狠。你那小道侶知道嗎?」


    「哈哈哈哈哈哈……」


    「……」


    那老道沒說一句話,沈卿池的麵上便冷上一分,但他隻是抿著唇,麵上已經蒼白若薄紙,卻也沒有反駁。


    或許說,這些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因為曾經的沈卿池本身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乞丐,他隻是拚了命撿迴了一條命,又被人拉了一把念了書,好運遇到了遊歷的陳時,被陳時帶迴了西嶽後陰差陽錯成了西嶽的宰相。


    人人都說,沈卿池是個神仙般的人物,絕頂容顏,飽讀詩書,又兢兢業業關照百姓。之於國,國之幸;之於君,君之幸。


    但對於沈卿池而言,一切都如夢,鏡花水月若夢,一不小心夢醒,一切便成一場空。


    沈卿池興許會寂寂無名地死在某個冬日,吃不飽、穿不暖,興許陳時也是夢,再無少年徹夜長談,同他頭抵著頭互訴來日之光明。


    雪夜太長,沈卿池花了好長時間走出來,又費了半生力氣沒死在冷寂的冬夜。


    他撩開眼,任由那位老道哈哈大笑地嘲諷。周遭忽地開始傳來議論聲,那群人背對著沈卿池開始張牙舞爪地大笑嘲諷。


    那老道又更囂張地嗬斥,「你是宰相那又如何?你是仙君又如何?」


    「你曾經是個乞丐!」


    「原來是個乞丐啊……」


    「這樣人模人樣的人會是乞丐嗎?」


    「會不會像廟裏的那群乞丐一樣為了張餅打鬥得死去活來吧?」


    「哎呀,真難相信,這樣的人竟然曾經會是乞丐……」


    議論聲漸行漸遠,沈卿池沉默地走上前,那老道忽地止住,警惕地看著他破口大罵,「你這破乞丐難不成想打我?」


    「你!你你你幹什麽?」


    沈卿池隻是冷冷看他一眼,聲音毫無情緒地開口,「擋路了。這條路不是你的吧。」


    「哎呀呀!難道是你的!我就擋著你怎麽了?」


    沈卿池撫著腰間的銀鈴,那銀鈴是陳時贈他的,他又想到陳時被他推開時錯愕的表情,又想到陳時護著他入西嶽,一路上跟著他不走。


    他的唇角忽然泄出一絲絲笑意,耳邊都是不堪入目的辱罵,他卻像個沒事人般,無視了那老道和議論聲。


    路在前方,是他的。而有個人還在等他,他不想讓陳時等太久。


    世間本就並非純白,有人破口大罵;有人端莊若君子;有人為一張餅打的頭破血流;也有人千金不入眼。


    世間紛紜,之與沈卿池不過一場夢。


    好也罷,壞也罷。


    有人承恩,有人缺德,他都做過。他做了些好事,不全是個一塵不染的仙君,他是個俗人,一個凡人。


    他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有一口氣,就比死了好。


    那些都不算什麽。


    他對著那些人輕蔑一笑,忽地迴頭對著那群模糊不清破開大罵的人道,「我確實是個乞丐,但我現在是仙君。」


    這一句就足夠了。


    往事如塵埃,如今的沈卿池是沈仙君,他找到了他的道侶。日後哪怕遭人唾罵又如何?他這般想著,朝那些人釋懷一笑。


    隨之而動的是那群人和街道統統都消失了。


    沈卿池卻又一剎那茫然,他望著灰濛的天際,好似迴到了年幼時的那個雪夜。那時的天也這般灰濛,看不到明日的日子,為了搶奪一張又冷又硬的餅搶的頭破血流的日子,餓著肚子又無法穿暖的日子。好似永遠走不到底的冬天,連帶著春夏秋也失去了顏色,四季隻餘下冬,沈卿池永遠也要走不出那個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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