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魂魄總有一日要散去,遲早魂飛魄散,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想到這,又會想到的一些久遠的人或事。


    百年之前隕落的那些時日,他撿到的那隻孤魂野鬼。


    說起來,也算好笑。


    夏長贏招魂幡下收下的鬼魂數不勝數,別人都叫他奪命鬼,但忌憚他的風聲在外,又給改了個雅稱——


    未許鬼君。


    簡言意駭——收魂天未許,噩夢夜仍飛。


    俗話稱之奪命閻王,他卻是真真的活閻王。


    ——要你的命能三更拿走,就不留到五更。


    可能是他生前行事張狂,收下惡鬼不計其數,但也因修煉走火入魔誤傷過無辜子弟。


    故而臨頭準備歸隱時出了意外。


    蠱人被人搶走,自己的魂魄被打去兩魂四魄,無奈在道死魂消之前,失魂落魄地撿了隻無名鬼。


    無名小鬼倒也可憐,死了也沒有個像樣的棺槨。


    魂魄也是破破爛爛的,又瘋又傻。


    生前是個,無父無母,一個人摸爬滾打還沒長到17歲,便因感染瘟疫死了。


    和他年幼時那般,瘦小可憐,是這個世上最普通,最弱小,一生都隻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但偏偏漏出一雙溜圓可憐的眼睛,那目光卻像望梅止渴,遲遲在人間四處逗留,不願魂消。像是在在渴求。


    渴求什麽呢?


    無愛無恨之人,飄渺無依。不過想抓住點什麽罷了。


    當時他是怎麽說來著?


    哦,是撐著殘魂敗體,一路走到了他的墳堆旁邊。


    那小鬼先前因為沒人替他埋屍體,一直離不開亂魂崗。最後被好心的一個女醫修搶下屍體,親自挖了個坑,立了一個無名墓。


    好歹有了墓穴,不怕魂飛魄散了,倒也可憐兮兮跟著那位醫修。


    隻是後來跟丟了,又遇到了他。


    「哎,小鬼,給我埋屍怎麽樣?」


    「我教你修道。」


    鼎鼎大名的未許鬼君,最終竟然還要求一個無名鬼替他準備後事。


    預想當中的歸隱,自己把往前數年積累的珍寶都放入洞穴。然後和和美美隕落的想法南轅北轍。


    本來想,那無名小鬼可能就隻是給他挖一個埋他自己差不多的小幕堆,然後圈吧一下他的屍首一併混著黃圖去了黃泉。沒想到,那小鬼卻一意孤行要給他找塊風水寶地。


    最終,他的屍首被裝進了他事先為自己準備的白玉棺槨,被小鬼收拾得妥妥噹噹,葬在了一塊風水寶地。


    然後放了他一魂一魄出去。


    到底什麽都沒來得及教會那無名小鬼,那小鬼竟然也認了他做師父。


    「哎,也不知道,我那小鬼怎麽樣了。」


    這語氣倒也多了幾分惆悵,是他曾經活了幾百年都沒有過的思緒。


    但如今倒也忍不住思念。


    可能是真的要將近真正魂飛魄散之時,故而也開始變得惆悵起來了。


    那些擋不住的淒風寒雨夜,徒步不知疲憊走了多少路程的日子,如今想來反而讓他生出一絲懷念。


    臨行告別,他執念未散,無名小鬼也沒辦法幫他。


    他們兩個都是執迷不悟,不願就此赴黃泉的惡鬼。


    ……


    這時,在南塢一處深山碎石之地。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衣衫襤褸,頭髮亂糟糟冠著在在艱難拉著什麽。


    一條粗如拇指的麻繩勒在他細瘦的肩膀上。


    那粗麻繩正拖著一個比他人大了起碼好幾倍的上好玉棺。


    而那棺材裏,依稀可見一個修長身影,貌美絕倫的青年輪廓。


    走著走著,他忽然打了個噴嚏,忽然連人帶玉棺人仰馬翻地滾下山林。


    一陣劈裏啪啦地聲響後——


    深林下,忽地傳出一聲怒喊:「天殺的!誰罵我啊!」


    那噴嚏一個不夠,還接連打了倆個。


    這時,他身邊跑出幾個女鬼,嘻嘻哈哈地指著他笑。


    「哎哎哎,怎麽還摔了。」


    「你應該花幾個靈石,運上去不就好了。」


    「……」


    那聲音零零碎碎,又聽到少年義正言辭的拒絕。


    ……


    深海當中,海水寒涼。


    那鮫人現下護著霍梅初正與另外一隻鮫人對峙。


    對麵那隻鮫人生的更為雄壯,一頭濃墨捲曲的長髮落下,冷白肌膚赤裸著上身,下身是一條暗紅尾巴,鱗片在海水當中顯得更為深沉兇悍。


    那鮫人的耳鰭也更為尖銳,狹長眼睛含著冷冷的寒意,一雙妖艷的麵龐卻令人平白生出威懾的感覺。


    「把聖子交出來。」


    「雲溪,你要背叛鮫人一族嗎?」


    「你知道的,鮫人離不開聖子。」


    紅尾鮫人不怒而威,暗自施展威壓,一雙如無底深淵般的瞳孔散發著冷意,聲音惑人,但卻讓人不自覺產生驚意。


    「雖然……」


    「你動過了這個聖子。但沒關係…」


    紅尾鮫人像是哼笑了一下,狹長目光眯起眼睛,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過是個容器罷了。」


    「動了就動了。」


    「遲早會壞的……」


    紅尾鮫人每說一句,霍梅初的麵色就蒼白一點,漸漸的,在森寒海底,麵色蒼白如薄紙。


    他麵上蒼白,唇色卻紅艷的不行,細細看,似乎還能瞥見有一點裂開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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