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觀他心不在焉,也擔心少年性稚再生變故,遂簡單囑咐了兩句話收尾便迴到皇帝身邊。


    旋即由大太監宣讀皇帝聖意,容訣上前領了旨,整頓好東廠番役,辭別皇帝,浩浩蕩蕩率隊出發了。


    殷無穢也終於騎著馬來到他身邊,和他一起背身轉向,在熹微晨光中策馬離宮。


    第4章


    「那老匹夫拿你當槍使,做什麽還要跟來。」容訣和殷無穢並轡而行,率領隊伍走在最前排。他這樣麵無表情,側顏線條冷峻緊繃時,顯得分外不近人情。


    這無疑讓其他官員在心裏悄悄捏了一把汗,幸虧去的不是自己。


    殷無穢卻置之一笑,「那有什麽關係。我第一次出宮辦事,增長見識總是好的,就算功勞全歸了太子,可總會有人記得我。宋尚書舉薦我,我又何嚐沒有從中獲益,等這次迴來,在禮部我能觸及的政事也會更多,況且——」


    殷無穢轉頭望向容訣,聲音漸漸停了。


    他話音未盡,不過,前麵這些好處足夠打動容訣了,他莞爾一笑,讚許地迴視殷無穢。恰逢隊伍轉彎,容訣燦昳絕倫的笑容隻殷無穢一人見到。


    少年頓時激動地心跳都快了幾分,若不是要隨隊伍規矩行進,他簡直能策馬繞皇城跑個兩圈再迴來。


    殷無穢克製許久,才勉力把那股上湧的情緒鎮壓下去,和容訣維持不鹹不淡的表麵關係。可實在忍不住地主動找他說話,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說完少年就懊惱了,覺得不該問容訣這麽無聊的問題,浪費他時間。


    然而,容訣卻出聲迴應了他。


    少年一怔的同時不禁欣喜若狂,不可置信都寫在了臉上。容訣眼尾一揚,唇角提起一抹彎弧,「怎麽,咱家臉上有字?殿下看的這樣入神。」


    殷無穢瞬間心虛地轉了目光,一肅神色,以拳抵唇清了下嗓子,這才狀若無事地強行扭轉了話題,問他難民暴動事宜。


    容訣在正事上事無巨細地和他說了,少年聽完眉宇緊蹙,沒有立即答話。


    容訣瞧著眉梢一挑,「你有什麽主意?」


    殷無穢道:「若是太子早按你的法子做,現在也不必這麽折騰了。」


    說著不由有些遷怒,派東廠武力鎮壓暴動哪裏有安撫民心,平白給容訣添麻煩。不過若是太子頂事,此刻也輪不著他和容訣單獨出宮了。


    氣氛微微陷入了緘默。


    容訣看少年情緒輪番變化,就沒再問他。


    這時隊伍出了京畿駛入官道,行進速度也在不斷加快。獵獵長風唿嘯掠過耳際,殷無穢微一側首去望容訣,見他散落了一縷鬢髮被風拂向耳後,頓時攥緊了手中韁繩,一夾馬腹加速疾馳。


    始終和他保持並駕齊驅的速度。


    因為隨行皇子是殷無穢,出發這一路輕省了許多,甚至東廠辦事也無需刻意避諱他。照目前的進度,日落之前便可到達轄下難民暴動距離京都最近的潁州,正午還能騰出半個時辰整頓歇息。


    容訣向右1傾身朝後側的二檔頭吩咐了兩句話,對方旋即悄無聲息地勒轉方向離開了隊伍。


    行程過半時,一行人就近找了個鬆樹林暫時休整。


    容訣甫一下馬係好了韁繩,一隻水壺便遞到了他眼前。


    容訣一怔,順著握住水壺柄的手往上,不出意料地看見了殷無穢的臉。容訣也不跟他客氣,擦過殷無穢的指尖從他手裏接了水壺,拔開塞子仰頭就喝了兩大口,旋即將水壺遞還給他。


    殷無穢在他喝完後也就著喝了兩口水,少年仰起的脖頸上喉結攢動明顯。


    容訣盯了須臾,末了一眯眼睛問他,「累不累?」


    少年一抹唇角水漬,收起水壺精神奕奕道:「不累,騎半天馬不算什麽。」


    容訣又看了他一會,倏然彎唇笑起來:「既然不累,咱家再交給你——」


    殷無穢還在認真聽他說話,忽然又一名身穿褐衣頭帶尖帽的檔頭疾步過來打斷了兩人對話,對方附耳向容訣稟報了什麽,容訣當即神色一凜,轉頭覷他:「當真?」


    「千真萬確。督主,咱們要不要……」東廠大檔頭徐通涼在身前比劃了一個先下手為強的手勢。


    「不急,」容訣一勾唇角,眉梢卻銳利壓緊了,眸中劃過一抹厲色,道:「你去點一隊人馬隨即出發,咱們直接去潁州廩倉,親自去瞧上一瞧。」


    「是!」徐通涼領命離開。


    殷無穢在一旁目睹了全程,雖然不知事態發生了什麽他意想不到的緊急變化,卻也明白容訣此刻就要走。他不由自主地一把拉住容訣手腕,「你……什麽時候迴來?」話到嘴邊,囫圇轉了個問法。


    容訣以為他是一個人獨行不安,遂道:「東廠剩下的人手會留下護送殿下前往潁州驛站,潁州刺史也會派官吏過來接應,殿下無需顧慮。」


    「……我不是,那個意思。」殷無穢有些彷徨地鬆了手。他不是要人保護,隻是,容訣方才的話都還沒說完呢。


    容訣在臨走之前轉過身,看著他肅然地:「殿下。誠如殿下之前所言,東廠人手盡歸殿下調配,要做什麽,做成什麽樣,全憑殿下本事。這不僅是太子的功勞,更是殿下不可多得的機會。」


    殷無穢聽明白了,他不再過問。


    容訣也沒空管他,他一係披風,從宦服領口到玄色長靴,無一處不收拾地嚴謹妥帖,重又風塵僕僕地翻身上馬趕路,等他一勒韁繩要轉彎離去時,殷無穢到底沒有忍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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