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將這些都給方小山送去,讓他盡皆打出城外!”


    李顯彎了下腰,從一大籮筐的箭囊中取出了一枚,而後一揮手,略帶一絲興奮之意地下了令。


    “諾,微臣遵旨!”


    王方明能得李顯重用,自然不是癡愚之輩,隻一聽便已明了了李顯的用心之所在,自不敢有所耽擱,緊趕著應了諾,領著仆人們貓腰跑下了城門樓,自去尋方小山交涉不提。


    “弓!”


    李顯沒去理會左邊城牆上的激戰,而是一伸手,言簡意賅地吭了一聲,自有身旁侍衛著的一名親衛將李顯的鐵胎弓奉上。


    “嗖!”


    李顯將箭囊往雕羽箭上一穿,搭在了弦上,一聲悶哼,雙臂一用力,已將弓拉得渾圓,瞄著在護城河邊大唿小叫的李衝便是一箭,但聽一聲弦響,雕羽箭有若流星般劃破天際,唿嘯著向李衝急射了過去。


    “啊……”


    李顯的箭方才射出,正自興奮大吼著的李衝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霍然抬起了頭來,入眼便見一支羽箭已轟鳴著射到了近前,其速之快,根本沒給他留下絲毫的反應時間,沒等李衝作出反應,箭已準確無比地射中了其右眼,而後深深地插進了腦顱之中,可憐李衝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已一頭栽倒在了馬下,手足抽搐了幾下,便已沒了聲息。


    “小王爺!”


    “大將軍!”


    “啊,小王爺死了,死啦……”


    ……


    李衝的突然倒下,頓時便令簇擁在其身旁的眾多衛士全都呆愣住了,要知道他們離著城牆可是有著一百二十餘步的距離,在這等距離上,除非是大型守城弩又或是投石機,方能對眾人產生威脅,可眼下李衝居然就這麽死了,還是被一支雕羽箭給射死的,這令眾衛士心驚膽戰之餘,情不自禁地全都狂亂地大叫了起來,聲音之響,便是連戰場上的哄亂都無法掩蓋,原本正有序從後方向前增援的越王軍將士頓時全都亂了起來。


    “王通,帶你的人上,將賊子趕下城去!”


    箭一出手,李顯便已知結果,也懶得去看個究竟,隨手將鐵胎弓拋給了身邊的一名侍衛,口中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下了令。


    “諾!”


    王通可是好戰之人,可這大半天裏盡當了看客,眼瞅著同僚們殺的火熱,王通早就有些憋不住了,自是李顯沒有下令,他自是不敢稍動,此際一聽李顯點了自己的名,登時便興奮了起來,高聲應了諾,手提著碩大的流星錘,領著一隊率東宮衛士咆哮著便向被越王軍占據著的城牆衝殺了過去。


    城門樓右側的突破口處,激戰還在持續著,隨著張明武調度出兩百餘東宮衛士對突破口進行圍剿,已徹底遏製住了越王軍死士的突擊之勢,不僅如此,還進一步地壓縮著越王軍的空間,隻是要想徹底將突上城頭的五十餘越王軍趕下城頭,卻也不是件易事,雙方鏖戰不休,已打成了僵持之勢,雙方士兵死傷都極為的慘重,然則誰都不肯後退半步,血戰打得分外之慘烈。


    “兒郎們,殺啊,王爺有令,斬殺李顯者,賞……”


    一名身著明光鎧的越王軍校尉正狂唿著指揮手下死士拚死廝殺,突然間覺得眼前一黑,這才發現是一隻碩大的流星錘已高速迎麵而來,心神一凜,顧不得在口出胡言,忙不迭地向後一仰,打算先行避過這記殺招再作計較,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惜還是遲了,沒等其將動作做到位,巨大的流星錘已是重重地撞擊在了他的頭上,隻聽“嘭”地一聲悶響,越王軍校尉的頭顱便已如爆裂的西瓜般碎得個徹底,紅白兩色的碎渣四下亂飛,壯碩的無頭屍體呆呆地站立著,鮮血如泉般噴濺上半空,又洋洋灑灑地落滿了城頭,其景可謂是恐怖至極!


    “上,殺光賊子!”


    一錘擊殺了越王軍指揮官之後,王通根本沒再去理會其屹立不倒的無頭屍體,大吼了一聲,手腕一振,原本去勢已盡的流星錘隻一彈,有若蛟龍昂首一般再次活了過來,唿嘯著向左一蕩,瞬間便將數名措不及防的越王軍死士擊得騰空橫飛了出去,慘嚎著跌下了城頭。


    “殺賊,殺賊,殺賊!”


    守軍將士原本就已占了一定的上風,再一見王通如此神勇,士氣自是為之大振,狂唿著便向被這等突如其來的打擊震懾得木然不已的越王軍死士殺了過去,但見橫刀狂揮之下,人頭滾滾落地,氣勢被奪的越王軍死士頓時亂了手腳,拚死抵擋了一陣之後,見後續部隊沒有跟上,自是沒了再戰的勇氣,亂紛紛地沿著長梯滑下了城頭,更有些被殺得急的死士瘋狂地跳城而下,妄圖逃過一劫,最終結果麽,不是悲催地摔死當場,便是摔成了倒地不起的血葫蘆。


    李衝一死,其所部後軍已是大亂一片,加之突破口又被守軍封死,其前軍也已是沒了戰心,就這麽亂哄哄地潰逃了下去,再被守軍一陣連環弩招唿了一通,死傷更是慘重不堪,第三撥攻城戰再次以越王軍失利而告終,城下亂屍堆裏又增添了三千餘冤魂。


    “咻……嘭……”


    越王軍方才驚魂未定地退迴出發陣地,卻見甕牆中的守軍投石機再次咆哮著發射出了十數枚綁著石塊的布包裹,唿嘯著劃過空間,重重地砸在了越王軍投石機陣地上,受震不已的布包裹瞬間炸裂開來,數百枚卷成一團的小布囊四下飛濺,飄飄灑灑地落在了越王軍陣之中,自有不少好奇的士兵將小布囊拾了起來,拆開一看,見內裏赫然是張寫滿了字的布帛,有識字者隻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地狂嚷了起來,相州失陷的消息瞬間便如風一般地傳遍了越王軍本陣。


    “衝兒,我的衝兒啊,老天啊,你不公啊,嗚嗚,我的衝兒啊……”


    越王軍都已是亂成了一團,可李貞卻是不管不顧地撫著李衝的屍體慟哭不已,老淚縱橫間,其聲哀切。


    李貞這麽一嚎啕大哭,諸將們可就全都抓了瞎,有心要勸,卻又唯恐李貞遷怒於己,自是都不敢妄動,全都拿眼望向了王府的首席謀士陳無霜,顯然是都指望著陳無霜能拿出個準主意來。


    “王爺此戰時也,犧牲難免,還請王爺節哀,事有大變,須得早作謀斷。”


    陳無霜原本也不想當這麽個出頭鳥,可這一見李貞嚎啕起來便沒個完了,自是不免看不下去了,略一沉吟之後,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來,低聲地勸慰了一句道。


    “放屁,死的是我兒,又非你兒,滾,滾,滾!”


    自打起兵以來,李貞就像是換了個人,剛愎得不行,早已聽不進人言,值此傷心萬分之時,又怎會聽陳無霜所勸,不單不節哀,反倒是暴怒地喝斥了起來,其狀當真有若瘋狗一般。


    “王爺息怒,城中守軍拋下布囊無算,內藏妄言,說是相州已破,如今軍心已亂,還須得王爺出麵安撫,若不早為,大勢恐去矣。”


    陳無霜乃是清高無比之人,一向受人尊崇,哪曾被人如此辱罵過,心中自是老大的不滿,可一念及與越王間相交數十年的情誼,卻是不願就此生分了去,這便強按捺住心中的不快,上前一步,再次進言道。


    “啊,什麽?相州已破,這不可能,絕不可能!爾安敢狂言亂我軍心,是欲嚐軍法之無情麽,嗯?”


    相州乃是越王軍的大本營,眾越王軍將士有一半人的家眷都在相州,真要是相州丟了,越王軍的軍心士氣立馬就得崩潰了去,這可不是李貞能承受得起的結果,一聽之下,也顧不得再悲傷其子之死了,跳將起來,麵紅耳赤地喝斥道。


    “王爺,請看。”


    陳無霜實在是不願在此事上跟李貞起爭執,這便彎腰從插在李衝屍體上的雕羽箭上取下了穿著的布囊,又從衣袖中取出了下頭將士們急送上來的同款式布囊取了出來,一並遞到了李貞的麵前,神情凝重無比地說了一句道。


    “這是賊子胡言,欲亂我軍心,孤不信,孤不信!”


    李貞有些個茫然地接過了兩枚小布囊,顫巍巍地解開了其上的結口,從內裏各取出了張不大的布帛,飛快地看了一遍,臉色瞬間狂變不已。


    “王爺英明,此確實胡言,斷不可信之,還請王爺振奮軍心,日夜攻打不休,早破洛陽為上!”


    陳無霜乃是難得之智者,自是看得出布囊中所言必定無虛,但卻不敢當即說明,而是一口咬定是李顯在造謠,為的便是能鼓動起李貞的再戰之勇氣,隻要能及時攻破了洛陽城,大局便已是定了,到了那時,縱使相州失陷的消息被證實,也不會對大局有太多的影響,個中苦心不可謂不深。


    “吾兒新亡,孤心已亂,今日先且罷兵,明日再戰,來人,傳令收兵!”


    陳無霜的用心雖良苦,可惜李貞已沒了絲毫的戰意,也不給陳無霜再次進言的機會,胡亂地揮了下手,便已是下了收兵之令。


    這一見李貞如此做派,陳無霜的臉色瞬間便蒼白了起來,不為別的,隻因他很清楚今日已是越王軍最後的機會了,此時不趁著城頭守禦困乏之際一鼓作氣地拿下洛陽,一待相州消息確實了之後,越王軍必定將麵臨著不戰自亂之局麵,大勢必去無疑,自是不願坐視如此,剛要張口再勸,卻見李貞已是不管不顧地策馬迴了營,不多會,原本隻是佯攻的東、西兩麵之越王軍也跟著收了兵,夕陽西下之際,一場惡戰就此告了個段落。


    “唉……”


    陳無霜沒有跟隨眾軍一並迴營,而是在原地默然了片刻,仰天長歎了一聲,翻身上了馬背,獨自向東疾馳而去,自此後,再也無人能知陳無霜這名當代有數的智者之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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