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虎豹營集結完畢,請娘娘訓示!”


    “報,威勝營已到位,請娘娘明示!”


    “報,萬勝營已準備就緒,請娘娘恩訓!”


    ……


    戌時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麗水軒的正殿中卻是一派的燈火通明,一身整齊朝服的武後端坐在大位上,聆聽著各營傳來的稟報,時不時地出言誇獎上幾句,恍恍然間,還真有些大將臨戰之威嚴氣度——嚴格說來,武後倒也不是完全不懂軍事,當然了,離著精通麽,卻是有著十萬八千裏之遙,就連半桶水都算不上,不過麽,基本的一些軍事常識還是有的,至少知道多算勝少算之理,故此,哪怕看不明白噶爾?引弓諸般部署的奧秘何在,可依葫蘆畫起瓢來,還真像那麽一迴事的,這不,諸般令下,千軍無不應命而動,如臂使指一般,確是讓武後好生過了把大將之癮,心情自是爽利得緊。


    “報,啟稟娘娘,李大將軍已到通訓門,強將我部趕下城牆,欲獨擔防守之責,武將軍不敢擅專,特遣末將前來通稟,還請娘娘聖斷!”


    武後的好心情並未能保持多久,就被一名被武懿總派來傳令的校尉之言生生敲成了碎片。


    “嗯?葛愛卿對此可有甚看法麽?”


    通訓門直接麵對著的就是東宮,戰略位置自是不消說的重要,萬一東宮衛率軍鋌而走險的話,通訓門毫無疑問就是阻擋東宮衛率軍入宮的第一道門戶,正因為此,武後這才會將李多祚這員悍將調了過去,本指望的是李多祚能與武懿宗通力配合,卻沒想到會鬧出這麽一出戲,武後的臉色自是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隻是事關重大,她倒也沒急著下個定論,而是將問題拋給了侍立於一旁的噶爾?引弓。


    “迴娘娘的話,末將以為此並無不妥之處,兩部雖都為羽林軍,戰力卻相差頗巨,又各不統屬,倘若共處城牆之上,一旦有事,不單不能合拍協力,反倒會彼此掣肘,李大將軍敢擔重責,實屬忠心之臣也,至於武將軍所部麽,依末將看,駐防勤政殿一線亦無不可,一者可為李大將軍之後援,二來也可為機動各處之後備。”


    李多祚能就任羽林軍大將軍,乃是噶爾?引弓舉薦之故,早在前線軍中之際,噶爾?引弓便已從多方麵考察過了李多祚的能力與忠心,彼此間關係素來和睦,此際武後有問,噶爾?引弓自然要為李多祚解說上一番,當然了,從軍事的角度上來說,李多祚此舉也並無不妥之處,然則為了防止有意外發生,噶爾?引弓還是謹慎地作出了相應的調整。


    “嗯,此事就辛苦愛卿去走一趟,好生協調一二罷。”


    這一聽噶爾?引弓所言不無道理,武後自是放心了些,隻是並未徹底安心,沉吟了一下之後,還是不甚放心地將協調的重任交給了噶爾?引弓。


    “諾,末將遵旨。”


    事關重大,噶爾?引弓自是不會推辭,緊趕著應了諾,領著幾名親衛便匆匆向通訓門趕了去。


    “啟稟大將軍,葛將軍在城下求見。”


    通訓門城門樓內,李多祚虎著臉端坐在上首,不言不動,就宛若一尊木雕泥塑一般,這等樣子一出,其手下諸將自是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妄動上一下,即便是持寵而嬌的武懿宗也隻能是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煩躁,老老實實地站著一旁,直到一名隊正前來稟事,這才算是打破了城門樓內的沉默氣氛。


    “請!”


    一聽是噶爾?引弓到了,李多祚的眼中瞬間便閃過了一絲的精芒,但並未多言,隻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個字來。


    “諾!”


    主將有令,那名前來報信的隊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答了一聲,疾步退出了樓去,不數息,便已陪著身材高大的噶爾?引弓從外頭轉了進來。


    “末將參見大將軍!”


    噶爾?引弓雖與李多祚關係極佳,私下裏百無禁忌,可在這等公開場合下,該盡了禮數卻是中規中矩得很。


    “嗯!”


    李多祚橫了噶爾?引弓一眼,卻並未急著開口,而是一揮手,示意樓內諸將自行退下。


    “大將軍心中有氣?”


    眾將盡皆退下之後,噶爾?引弓也就收起了謹小慎微的做派,站直了身子,戲謔地調侃了李多祚一句道。


    “哼!”


    李多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滿是不悅地哼了一聲。


    “嗬嗬,大將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莫非真以為玄武門那頭方是大功麽?”


    噶爾?引弓一向與李多祚調侃慣了的,絲毫不在意李多祚的不悅,嗬嗬一笑,不以為然地點出了要害之所在。


    “莫非不是?”


    李多祚似乎真就介意被排擠在大事之外,不滿地橫了噶爾?引弓一眼,甕聲甕氣地反問道。


    “是啊,大功倒是大功,可惜須得有命來享啊,大將軍莫非不知背黑鍋之名麽?”


    噶爾?引弓一撇嘴,譏諷地笑了起來。


    “啊,這……,唔,李某受教了。”


    李多祚乃赫赫有名的將才,自然不是平庸之輩,隻一聽,便已明白了噶爾?引弓話裏的意思,不由地便打了個寒顫,趕忙站了起來,拱手謝了一句道。


    “大將軍隻管守好此處,一個公爵是斷然跑不了的,其餘諸事,還是不理為好,末將還有要務,就先告辭了。”


    這一見李多祚已然猛醒,噶爾?引弓也就放心了下來,笑嗬嗬地便要告辭而去。


    “嗯,葛老弟此恩,為兄斷不會忘了去,來,為兄送你一程。”


    心氣已平,李多祚的臉色自也就好看了起來,笑眯眯地直將噶爾?引弓送下了城門樓,直到噶爾?引弓領著武懿宗所部去得遠了,這才麵色一肅,大步行上了城門樓,但並未走進樓中,而是來到了城碟處。


    “發信號!”


    李多祚默默地凝視了東宮好一陣之後,這才一揚手,略帶一絲激動之意地下了令。此令一下,自有邊上站著的一名親衛搶上前去,手持兩支火把,左三右四地搖晃了起來……


    “稟殿下,吏部侍郎蕭錚已應允明日一並覲見!”


    “稟殿下,禮部侍郎董平已同意明日隨殿下一並進宮!”


    “稟殿下,刑部侍郎陸明已明確表態,願隨殿下一並行事!”


    ……


    自宮廷落匙開始,北宮裏後黨們固然是忙得不可開交,東宮裏也同樣沒閑著,不斷有太子一係的官員前來稟事——為防止走漏風聲,白日裏李顯一方隻是通知了裴行儉等四大宰輔,但並未告知其餘中立官員,直到宮禁內外隔絕之後,太子一係的官員們才開始行動了起來,不顧天黑路難行之苦,竭盡全力地分頭聯絡諸般官員,好在有著洛陽府尹駱賓王的全力配合,一切都順遂得很。


    盡管有不少官員出於慎重之考慮,對逼宮一事並沒有表態,然則同意跟隨李顯一並行事的朝臣已是超過了半數之多,形勢顯然一片大好,然則李顯卻並未因此而自得,隻因最重要的一環尚未傳來確定的消息,一旦稍有差池,整體計劃便須做出不小的調整,在這等情形下,李顯自是不敢太過盲目樂觀的。


    “殿下,通訓門有動靜了!”


    李顯一邊神態從容地應付著諸般臣工的稟事,一邊卻是記掛著通訓門處的情形,隻是城府深,旁人也看不出有甚異樣來,直到在窗台前負責遠眺通訓門的高邈發出了一聲驚唿之際,李顯自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身形隻一閃,人已到了窗前,凝神向通訓門望將過去,入眼便見兩團火光正緩緩地劃著圈子。


    左三右四,好,大事定矣!


    細細一數之下,李顯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多祚自入朝以來,始終不曾跟李顯有過絲毫的瓜葛,甚至私下裏還有著譏諷李顯之言論,似乎是鐵杆的後黨中人,可實際上,李多祚卻是“鳴鏑”中人,早在淩重就職遼東大都督之際,便已將李多祚吸納進了“鳴鏑”中,當然了,此事乃是秘密行之,並不曾外傳過,去歲噶爾?引弓去軍中效力之際,李多祚便即奉了李顯的密令,製造出種種巧合,順利無比地與噶爾?引弓搭上了線,這才有了後頭奉旨入朝為羽林軍大將軍之事,而今,通訓門已落入李多祚的掌控之中,這就意味著宮禁的大門對李顯來說,已是徹底洞開,製勝之機也就此落入了李顯的掌控之中,大事已成了一半,縱使李顯再沉穩,到了此時,也不禁為之興奮異常了的。


    “恭喜殿下,然,事尤未定,還須得謹慎為妥!”


    身為心腹謀士,張柬之自然清楚通訓門處的信號所代表的意思,然則一見李顯行為頗有些失常,立馬忍不住出言進諫了一句道。


    “先生教訓得是,本宮失態了,接著議罷。”


    李顯到底不是常人,盡管心情激動得很,可很快便已平靜了下來,笑著迴了張柬之一句之後,緩步走迴了上首,端坐了下來,與諸心腹臣下,就明日一事再次細細地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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