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馬場存欄馬匹一萬六千七百三十二,羊一百二十七萬隻,牛,七千頭,賣出五千四百匹,羊八十七萬隻,牛三千頭,獲利一百三十萬貫,扣除各項支出,共計純利三十萬貫;河州各項稅收所得三十八萬貫,已移交銀庫,鄯州各項稅入二十一萬貫,已移交銀庫……”


    上元元年十二月初七,又到了年終會賬的時間了,一身白狐裘袍的李顯正端坐在書房裏,聽著賬房管事稟報著已匯總上來的各州賬目,這一聽北部諸州盡皆大豐收,李顯的臉色雖尚算平靜,不過麽,嘴角卻是不自覺地微微上翹了一些,內心裏麽,不消說是很有成就感的,這不,光是北部諸州的收入總和便已達到了國庫的十五分之一,而地盤與人口則遠不及疆界的百分之一,這等收入說起來當真驚人得很,而這正是李顯兩年餘來兢兢業業努力出來的結果,自由不得李顯不暗自得意了的。


    “……蘭州歲入四十三萬七千八百貫另三百文,支出八十七萬四千貫,缺額四十三萬六千一百貫另七百文;臨州歲入二十一萬三千貫,支出五十八萬四千貫,缺額三十七萬……,全河西共計虧空九十六萬三千八百貫另四百文,如上以聞!”


    李顯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賬房管事這可是標準的先報喜再報憂,接下來南部諸州全麵虧損,累加一算,不單沒有半點的盈利,反倒虧空巨大,直聽得李顯牙根都疼了起來,沒法子,官府那頭的日常開銷倒是不大,問題是李顯這兩年來又是練軍,又是建廠,建的還大多是軍工之類的廠子,一時半會兒見不到效益不說,還得往裏頭可著勁地填錢,就算有再多的錢,那也斷然不夠李顯花的。


    頭疼了,這迴是真頭疼了,九十六萬貫啊,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能挪將出來的錢都已叫李顯挪去用了,縱使是“鄧記商號”那頭也沒得進賬了,真要再動,那來年整個商社可就要運轉不開了,饒是李顯再能,麵對著這等虧空,也真有些個老虎吃天無從下嘴之感。


    “孤知曉了,下去罷。”望著誠惶誠恐的賬房管事,李顯實在有些子無奈得緊,也沒心思安撫於其,隻是微皺著眉頭揮了下手,便將其打發了去,自個兒卻有些子呆愣地端坐在幾子後頭,苦心積慮地思索著來錢的路子。


    “咳咳!”


    李顯一旦有心思,等閑人是不敢隨意打岔的,不過麽,端坐在一旁的張柬之卻是不在此列,這一見李顯臉都快皺成了苦瓜一般,心裏頭當真有些子憐惜,不為別的,光是李顯這等寧可自己受累也斷不肯加捐稅的做派便令張柬之極之感慨,這便假咳了幾聲,打斷了李顯的沉思。


    “這局麵,嗬,孤還真是頭疼了,真不曉得林虎與王海濱那頭出了甚事,這都去了一年餘了,也沒見個信兒,嘿,孤當真有些失算了,先生對此可有甚良策麽?”


    李顯在製定計劃之初,考慮的是以規模來爭取效益,以犧牲短期利益來換取全河西的高速發展,想法固然是好的,隻是風險同樣大得夠嗆,這一點李顯自是心中有數,奈何時間卻是他最大的敵人,一句話,他沒有充足的時間來緩步推進,隻能是冒險行了去,唯一的指望便是大航海計劃能整迴大筆的銀子,偏偏就是這個指望卻是落到了空處——走東瀛、南洋航線的船確實是來迴跑了兩趟了,也頗賺了不少的財富,可相對於李顯的指望,卻是差距頗大,說是杯水車薪也絕不為過,這等局麵下,該想的法子李顯大多已是想過了的,卻大多不太可行,無奈之餘,也隻好問策於張柬之了的。


    “辦法也不能說沒有,隻是剜肉補瘡畢竟是權宜之策,非根本之道也,若不加捐稅,那就隻能分兩頭行事了,一者暫緩研究院那幾個廠子的建設,其次,先將各州預留之款項暫調都督府,以之補缺額也差不多該是夠了的。”


    張柬之總掌大都督府實際工作,對各州的實際截留之庫銀自是心中有數,這便給出了兩條權宜之策。


    “唔,廠子不能停,孤寧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也斷不能短了研究院的款子,至於各州庫銀麽,孤再想想好了。”


    李顯主政地方乃是老手了,張柬之所言的策子他自是早有所慮,不過麽,再怎麽難,他也不願斷了研究院的糧,要知道氨水、硝酸以及機械製造廠等項目都是李顯崛起的最大屏障,不止是征戰吐蕃所需,更是將來李顯殺迴朝中的底牌之所在,更是將來李顯上位後改革軍製的基礎,在這等朝局風雲將起之際,李顯實在是不敢暫緩了去,至於各州庫銀麽,李顯倒是想先調用一下,可又擔心無法及時填上,一旦影響到各州的日常工作,那亂子可就大了去了,自由不得李顯不慎之再慎的。


    “若是二者皆不可行,不妨找慕容文博這幾個大財東先商借些款項好了,左右這一年多來,他們也算是發了些橫財,手頭皆頗有餘錢,湊上幾十萬貫該是不難。”


    這一見李顯對先前兩策均有疑慮,張柬之也就不再多提,轉而將主意打到了開廠子暴富起來的慕容文博等一眾原河西北部諸頭人的身上。


    “此事孤也曾思索過,按說找他們調些寸頭不算難事,隻是孤卻不願如此行了去,孤還指望著那他們為榜樣去誘惑明祈等人,而今方有些眉目,若是另起波瀾怕是於大局有礙。”


    自打“河西部落大聯盟”成立以後,河西的治安狀況自是大為改善,各部族有了約束之下,也甚少惹出甚事端來,加之有了明祈的全力配合,李顯所規劃的幾個大工程也有了充足的人手可以調用,無論是修築道路還是加固城防,都能按時保質地順利展開,更有十幾個小部落已是學著北部諸族的樣子,棄族從商,至於仆固、同羅等大部落頭人雖尚在觀望中,可其族中卻已是有不少族人私下離開了部族,轉投到了河西新開辦的各項廠子中去,成了產業工人大軍中的一員,至此,李顯分化瓦解諸部落的計劃已算是完成了近半,接下來就該輪到動那些大部族頭人了,在這等微妙之時刻,李顯自是百般不願去動慕容文博等人,萬一要是因小而失大,那後果可是極之不堪了的。


    得,這迴好了,接連三策都被李顯給否決了,饒是張柬之多智,到了此時,也是沒甚法子好想了,至於指望朝堂救濟麽,那還不如指望公雞會下蛋來得強,別的不說,光是太子那一關就過不去,更別說還有武後那惡婆娘在宮裏坐著,又怎可能讓李顯占了便宜去。


    “稟殿下,廣州急件到了!”


    就在李顯與張柬之皆有些個束手無策地沉默著之際,卻見劉子明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手持著一封厚厚的信函,大步走到李顯的麵前,緊趕著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哦?遞上來!”


    李顯當初將“王記商號”的始發點定在杭州,乃是考慮到杭州造船之巧匠多,且地處樞紐,各色商品調集容易之故,然則杭州畢竟是朝堂漕糧轉運重地,府衙眾多,不止刺史衙門,更有武後一黨把持的河道總督衙門,人多而眼雜,哪怕有著樂思晦在杭州任刺史,也不見得能完全鎮住場麵,為避免可能之麻煩,“王記商號”的總部並未設在杭州,而是放在了廣州,自前年林虎等人出海後,李顯便已密令從杭州調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去廣州建設新的船廠,而今,往來東瀛、南洋的船隊皆停靠於此,算是李顯麾下除了“鄧記商號”之外的另一個重要的經濟支柱,故此,一聽到是廣州來的急件,李顯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伸手,從劉子明的手中接過了信函,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撕開了封口,取出了內裏厚厚的一疊文件,攤在幾子上,細細地看了起來。


    “哈哈哈……,好,好個林虎,總算是不負孤之重托,先生,孤可是贏了賭注了!”


    李顯這一細看之下,原本的愁容瞬間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興奮,揚了揚手中的文件,哈哈大笑地調侃了張柬之一句道。


    “賭注?唔,莫非是去大食國的船隊凱旋而歸了麽?那倒是及時雨了。”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張柬之先是一愣,接著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當初李顯可是跟張柬之打過賭的,言及去大食的船隊定能帶迴巨額的財富,賭注麽,不大,就一貫錢而已,張柬之自不會放在心上,不但不介意,反倒是欣慰地笑了起來。


    “是及時雨,這及時雨來得好啊,算是解決了孤的大難題了,先生請看,一趟來迴便足足賺了三百萬貫之多,這皆是扣除各種費用後的純利,了不得,了不得啊!”


    李顯自然也不會將所謂的賭注放在心上,笑嗬嗬地便將文件遞到了張柬之的麵前。


    “嗯,是了不得,隻是這個大食國來使又該如何個計較了去?”


    張柬之飛快地將文件過了一遍之後,心中同樣是欣喜異常,畢竟這大都督府可是他在當著家的,沒錢使的話,第一個為難的不是旁人,便是他張柬之自個兒,然則他所關心的並不止是錢,這一見文件裏提到了大食國來使一事,心中的疑慮卻是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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