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賽事乃與民同樂之盛會,萬不可無故缺了席。”


    李顯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高宗那道明顯透著古怪的口諭,再一聯想起前來傳旨的那名甚是麵生的小宦官臨去前眼裏頭的古怪神色,心中隱隱然便有了一絲的明悟,那便是高宗對武後如此大動作地拱諸武子弟出頭似乎頗不以為然,極可能是在指望著李顯能出頭壓住這股歪風,若真是如此,李顯有理由相信高宗在與上官儀密議廢後失敗之後,對宮中布滿了武後耳目的現實早已是不滿在心,盡管因著懼內之故,明麵上不敢有甚怨咎的表示,暗地裏卻已開始著手在宮中布置心腹,隻是動作的幅度並不大,很難引起旁人的注意罷了。


    嘖嘖,老爺子這會兒才有所醒悟麽,嘿,可惜啊,太晚了不說,您老也沒那個翻盤的勇氣,折騰不了幾下,您老一準還是得老老實實地縮迴頭去!兩世父子了,李顯對高宗的為人實在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的,壓根兒就不信高宗真有跟武後扳手腕的能耐,就算有那麽點小小的勇氣,一旦遇到了武後的“暴/政”,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跟陽光下的肥皂泡一般長久不了,盡管很美麗,卻一點都不實際,不過麽,卻不妨礙李顯加以利用上一把。


    “殿下。”


    李顯素來是個行動派,主意一旦拿定,便不會有太多的遲疑,這便起了身,往二樓行了去,方才下了樓梯,聽到了響動的高邈已急忙迎上了前來,躬身喚道。


    “本王有一事要爾即刻去辦……”李顯環視了一下二樓裏早已肅立躬身的一眾王府屬官們,微微地點了下頭,一壓手,示意眾人自便,而後貼在高邈的耳邊,低聲地吩咐了起來。


    “是,奴婢這就去辦,請殿下放心。”


    聽完了李顯的吩咐,高邈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怪異的神色,但卻並未多問,隻是恭敬地應了諾,而後立馬大步流星地便衝下了樓去……


    馬球初傳入中原時,隻是種娛樂罷了,並無太多的規矩可言,大體上是兩夥人嬉鬧著玩耍而已,然則延綿至唐初時,馬球已有了正規的賽事,自然也就有了一整套的相關之規定,例如不得以球杆擊打對方人馬,擊球不得越過對方防守隊員的頭頂,也不得將球擊向對方之人或馬,諸如此般的規定林林種種,多達二十餘條,至於參賽人數乃是勝負判斷則相對靈活得多,既可以數十人出戰,也可以三、五人對決,而比賽勝負的判定麽,也有著三種不同的方法——馬球比賽中,打進一球稱為得一籌(俗語中“顯得頭籌”就起源於馬球比賽術語。),第一種勝負判定方式便是得頭籌者勝,這等方式或然性太高,不足以代表雙方的真正實力,故此也並不常用;第二種方式是規定時間內取得籌數多者勝,第三種方式則是不限時間,先取得規定籌數者勝,後兩種方式在賽事上都可采用,依主辦者的意願而定。


    中秋馬球賽作為皇家舉辦的大型賽事,參賽隊伍的水平之高自是不消說了的,在開賽之初,報名參賽的隊伍便有二十餘支之多,各隊水平參差不齊,為公平起見,采用的是分組循環賽製,勝負判定則采取先取得規定籌數者為勝的方式,待得到了四強賽,則采用的是淘汰賽,以限時取得籌數高者為勝,具體來說便是每隊以十二人為限,上場十人,分上下半場,半場時間為一柱香,各隊中途可隨意輪換上場之人選,但不得超過十人之數,在規定時間裏取得籌數多者為勝,各隊出場順序以抽簽為準,很顯然,抽到了先出場的球隊比對手多了一場球的休息時間,算是占了些許的便宜,不過麽,話又說迴來了,運氣本身就是實力的一部分,倒也無礙公平。


    李顯前一世對馬球極為沉迷,幾天不打上一場,便渾身發癢,可這一世嘛,卻是無可無不可之態度,然則球技卻不但沒荒廢了去,反倒因著武藝絕倫之故,比起前世來,不知強了多少倍,就個人球技而論,滿大唐裏能與李顯相抗衡者,絕對不超過雙手之數,隻不過因著李顯的低調,不為外人所知罷了。


    正所謂力巴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李顯這等宗師級的行家眼中,球場上的每一個戰術變化以及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辯,望上幾眼,便可大致推斷出比賽雙方的具體實力乃是勝負之結果,前一場球時,李顯走了神,隻知道潞王隊最終取得了七比三的大勝,可對潞王隊的實力卻是不甚了了,至於第二場球麽,李顯倒是用了些心思,隻一看之下,便看出了些端倪來了——第二場球由“羽林之虎”對陣右驍衛軍官組成的“麒麟隊”,雙方一開場便拉開了陣型,以攻對攻,場麵上火爆的爭球場麵層出不窮,可謂是令人眼花繚亂,以致場外喝彩聲響得直衝九霄雲外,然則在李顯眼裏頭卻完全不是那麽迴事兒——“麒麟隊”中至少有一半的隊員在放水,於爭球時看似氣勢洶洶,其實每到爭先之際,卻有意無意地放緩了一線的手腳,行事極為隱蔽,莫非李顯這等宗師級的高手,極難看出其中的奧妙。


    無趣,那老賊婆倒是能耐不小,連這等賽事都能耍些小手腳,嘿,不就是想要讓那幫子狗東西高調現身麽,咱還就偏不讓了!明知道結果的假球看起來自然就無趣得緊,哪怕場麵再火爆,對於李顯來說,卻是味同嚼蠟一般,耐著性子看了大半場之後,李顯已是興趣缺缺,再一看嫣紅、翠柳幾個正在那兒興致勃勃地呐喊個不停,李顯微微搖了搖頭,也懶得去打攪了眾女難得的興奮勁兒,獨自一人起了身,緩步走下了樓梯,領著幾名親衛便向著不遠處的潞王府所在的“碧雲閣”行了過去。


    “七弟,你怎地跑了來,可是出了甚事了麽?”


    李賢正在“碧雲閣”二樓對參賽的一眾親衛訓話,做戰前的總動員,這一聽李顯來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急匆匆地便下了樓,一見到李顯的麵,立馬滿臉子怪異之色地問了一句道。


    “沒事,就是來六哥處走走罷了。”


    這等人多嘴雜的地兒,李顯自是不會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隻是笑著給李賢遞了個眼神,隨口應答道。


    “哦,那好,走,上樓坐去。”


    這一見李顯眼神微妙,李賢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迴過了神來,狐疑地瞄了李顯一眼,一擺手,道了聲請。


    “六哥,請。”


    李顯嗬嗬一笑,同樣比了個請的手勢,而後,也不再多言,與李賢一前一後地便上了三樓。


    “七叔好。”


    李賢成家早,長子光順都已三歲出頭,正是最頑皮的時候,不耐煩規規矩矩地坐著看比賽,滿三樓裏跑來跑去,正鬧得歡快間,突地見到李顯上了樓,立馬高叫了一聲,飛撲了過去,滿身臭汗地便往李顯的懷裏鑽了去,一雙小手毫不客氣地往李顯的大袖子裏伸了進去,胡亂地掏摸著。


    “七叔好?怕是七叔的禮物好罷!小光順又頑皮了,小心七叔打你的小屁股。”李顯哪會不曉得光順撲自己懷裏是在掏摸著禮物,這便笑罵了一聲,一把將小家夥抱了起來,手一抖,一枚小巧的碧玉墜子已出現在掌中。


    “哦,耶……”


    小光順絲毫沒跟李顯客氣的意思,小手一抄,已將玉墜子拽到了手中,得意洋洋地唿喝著,直瞧得李賢滿額頭都是黑線。


    “去,到你娘那呆著去!”


    李賢心裏頭有事,自不想讓小光順在這兒瞎鬧騰個不休,臉一板,擺出了嚴父的架勢,瞪著眼喝了小光順一句。


    “耶!”


    小光順顯然不怎麽把自家老爹的威嚴放在眼裏,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之後,小身子一扭,從李顯的懷抱裏躥了出來,頭也不迴地便跑了。


    “這死小子混帳一個,讓七弟見笑了。”


    李賢對小光順的頑皮顯然沒太好的辦法,無奈之下,也隻好自嘲地苦笑了起來。


    “無妨,男孩子麽,總是頑皮些好。”


    李顯對小光順一向甚是疼愛,每迴見麵都沒少給其帶些好玩的禮物,大體上是因前世的小光順死得太冤之故,李顯對其有著深深的憐憫之心,此際見李賢尷尬萬分,李顯倒是無所謂,笑嗬嗬地開解了李賢一句道。


    “罷了,由他去也罷,七弟,請!”


    李賢心中記掛著李顯的來意,自是不想在小光順的話題上多費唇舌,這便一擺手,將李顯讓進了三樓裏的一個小隔間中。


    “六哥,您看那‘羽林之虎’實力如何?”


    李顯沒有讓李賢去猜謎,卜一落座,便出言問道。


    “很強,不過為兄有信心能戰而勝之。”


    李賢鬧不明白李賢為何好端端地問起此事,不過麽,卻也沒多想,眉頭一揚,自信萬分地應答道。


    “那就好,這場球六哥必須贏!”


    李顯眼神一厲,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了一句道。


    “嗯?”


    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賢登時便愣住了,狐疑地看著李顯,好一陣子的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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