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熱得很,縱使是屋子裏擱了兩大盆的冰塊,卻依舊是燥熱得不行,無論是李顯,還是李賢都被熱得滿頭大汗狂流不已,光是擦汗的白絹子都已用去了十數條,然則兄弟倆都不曾有一句的怨言,隻是默默地對坐弈著棋,但見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雙方大龍絞殺成一團,戰火洶洶間,棋勢已到了難分難解的白熱化程度。


    “叫吃!”


    激烈的拚殺中,李賢自認發現了個絕大的戰機,自是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白棋往棋盤上重重一拍,興奮地叫了一聲。


    “六哥好手筆,好棋,可惜啊,漏了一著,尖!”


    李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洋洋自得的李賢一眼,嘴角邊掛著絲淡淡的笑容,隨手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而後調侃了李賢一把。


    “啊……唉,又輸了,不下了,無趣!”


    李顯的子一落下,李賢登時便是一愣,隻一算,便已發現自己的大龍氣不夠了,就僅僅隻差一口氣,不由地便是一陣氣餒,苦笑著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認輸了了事。


    “棋者,小道也,娛情罷了,何必在意輸贏。”


    李顯哈哈一笑,伸手將棋盤一攪,隨口寬慰了一句道。


    “七弟這話可有些不地道了,於你是娛情,為兄跟你下棋,那就叫遭罪,孔夫子搬家,盡是輸,哪有甚情可娛來著。”李顯這話李賢顯然不愛聽,翻了個大白眼,毫不客氣地指出了事實的根本。


    “哈哈哈……”


    李顯被李賢那氣鼓鼓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隻是笑聲未落,就見高邈急匆匆地從門口的屏風處轉了進來,李顯立馬收住了笑,眉頭微微一揚,探詢的目光便即掃了過去。


    “啟稟二位殿下,給事中劉禕之又來了,說是請殿下赴大理寺審案。”


    一見到李顯的眼神掃將過來,高邈自不敢多有怠慢,趕忙搶上前去,一躬身,恭敬地稟報道。


    “不見,就說孤身體不適,案子改日再審好了。”


    高邈話音剛落,李顯連想都沒想,直截了當地便迴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高邈自不敢再多言,趕忙應答了一聲,便要向外行去。


    “且慢。”李賢可不似李顯那般沉得住氣,這一見高邈要走,忙出言喝了一嗓子,止住了高邈的腳步,而後麵帶凝重之色地看著李顯道:“七弟,五日的期限都已過了兩日了,再這麽拖將下去,恐遭物議啊。”


    “六哥莫急,再等等罷,總歸得先看看太子哥哥的表示罷,小弟便不信太子哥哥能熬得住。”


    早已得到了賀蘭敏之那頭的準信,李顯的底氣自是足得很,壓根兒就擔心期限不期限的問題,這便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隨口便應答道。


    “你啊,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罷了,算為兄多嘴罷。”


    李賢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對高邈揮了揮手,將其打發了出去之後,這才朝著李顯笑罵了一聲。


    “嗬嗬,還真讓六哥說對了,憑啥要咱兄弟倆白幫忙,沒點好處拿來,這案子小弟還真就敢擱在那兒,看太子哥哥急是不急!”李顯的不在意可不是裝出來的,那可是有真材實料支撐著的,自是從容得很。


    “稟二位殿下,王德全、王公公來了。”


    李顯的話音剛落,就見高邈又轉了迴來,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哦?還真是巧了,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去,請他進來罷。”


    李顯一聽便樂了,哈哈大笑地揮了下手,樂嗬嗬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


    高邈雖不知李顯在樂嗬些甚子,可見其高興,自也跟著興奮了起來,忙笑著應答了一聲,轉身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傳喚王德全不提。


    英王府的大門口,一身整齊朝服的劉禕之滿頭大汗地站在台階下,不時地朝深深的王府裏瞄上一眼,可更多時間卻是在觀察著身旁不遠處的王德全,試圖從其神情裏看出些蹊蹺來,奈何王德全也是個心機深沉之輩,盡管心情急躁得很,可臉上永遠是樂嗬嗬的模樣,任憑劉禕之如何用心去看,卻也難以發現出甚不妥來。


    “高公公。”


    就在劉禕之猜測著王德全出現在此地的用心之際,卻見高邈領著幾名下人從王府裏轉了出來,劉禕之顧不得多想,忙迎了上去,很是客氣地招唿了一聲道。


    “劉大人抱歉啊,讓您久等了,海涵,海涵。”


    高邈一見劉禕之走將過來,自不敢有所失禮,忙笑嗬嗬地拱手行了個禮,滿是歉意地客氣道。


    “不敢,不敢,不知殿下之意是……”


    劉禕之雖已是朝中大員,可哪敢在高邈麵前擺架子,這一見高邈給自己行禮,忙後撤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高邈的禮,口裏卻緊趕著追問道。


    “啊,劉大人海涵,殿下略有微恙,今日怕是審不得案了,讓劉大人白跑了一趟,著實是抱歉得很。”高邈苦笑著搖了搖頭,一派擔憂狀地迴答道。


    “這……,高公公,聖旨上的期限將至,而今案猶未審,若是負了聖上重托,怕是不好罷。”


    劉禕之這兩日與侯善業輪流著跑英王府,前後都已來催了四迴了,每迴得到的都是這個答案,心情之急躁自是不消說了的,這一聽高邈又是這句老話,登時便有些吃不住勁了,這便語帶威脅地頂了一句道。


    “唉,誰說不是呢,這期限還真是個大問題來著,隻是殿下身體有恙,我等總該體貼些不是?要不劉大人先去審著,迴頭等我家殿下身體略好,再行過問可成?”


    一聽劉禕之話語不善,高邈臉色瞬間便是一沉,可很快又緩了下來,陪著笑臉地迴答道。


    瞧高邈這話說的,李顯這個主審不在,案子從何審起,再說了,不是劉禕之不想審,實際上,這幾天劉禕之與侯善業不知想了多少的辦法,試圖將被英王府侍衛們控製住的賀蘭敏之“解救”出來,奈何卻全都被王府侍衛毫不通融地擋了駕,別說甚審案了,便是連賀蘭敏之的麵都見不著,也不是沒告到武後處,可惜武後對此也沒甚太好的辦法,這一聽高邈如此明顯的托辭,劉禕之險些氣歪了鼻子,然則此地乃是英王府,又豈是他劉禕之能放肆的場所,再有不滿,也隻能強忍著,無奈之下,隻好長歎了口氣,朝著高邈拱了拱手,連場麵話都懶得交待便往自個兒的馬車行了去。


    “高公公,好久不見了,如今愈發貴氣了,當真是了不得啊。”


    先前劉禕之與高邈交涉之際,王德全隻是臉帶冷笑地站在了一旁,直到劉禕之離去,王德全這才換上了副笑臉,緩步走到了台階下,略仰著頭,饒有興致地瞄著高邈那日漸龐大起來的肚子,笑嗬嗬地打趣了一句道。


    “得,王公公您就別消遣某家了,敢情咱家這幾日不動彈,肚子又大了一圈,富貴沒見著,倒是累贅了不老少,還是您老好啊,每日裏都有得忙,咱家也就隻有羨慕的份嘍。”


    高邈與王德全本就相熟,隻是各為其主之下,彼此間沒少掐架,每迴見了麵,總要彼此嘲諷上一番,此時眼瞅著王德全老瞄著自己的肚子說富貴,可把高邈給惹急了,反唇便譏諷王德全隻能當個跑腿的貨色。


    “哈哈,那是,那是,得,不說笑了,英王殿下可在?”


    王德全此番是來輸誠的,自不好跟高邈鬧得太僵,雖已聽出了高邈話裏的潛台詞,卻故意裝作聽不懂,笑嗬嗬地轉到了正題上。


    “王公公裏麵請!”


    高邈也怕耽誤了正事,同樣不願在此處多囉噪,這便斂容側了下身子,比了個“請”的手勢,將王德全讓進了王府的大門。


    “走,去皇宮!”


    劉禕之上了馬車之後,並沒有立刻吩咐車夫開動,而是躲在車廂中,透過掀開了一角的車簾子,偷偷地關注著高邈與王德全的交涉,待得見王德全行進了王府的大門,劉禕之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咬著唇,思忖了片刻之後,從牙縫裏冒出了聲吩咐,為其趕車的車夫一聽自家老爺聲音不對味,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唿喝了一聲,一揚馬鞭,趕著馬車轉出了王府門前的照壁,沿著長街向皇城方向急趕而去……


    “奴婢參見英王殿下。”


    王德全由高邈陪著走進了書房,入眼便見李顯手捧著本書,正端坐在幾子後頭,似乎看得極為投入一般,自不敢稍有放肆,忙不地走到了幾子前,一躬到底地行了個大禮,極為恭敬地喚了一聲。


    “哦?是王公公啊,今日是什麽風將您給吹來了,高邈,還愣著作甚,還不快給王公公看座。”李顯聽得響動,像是剛察覺到王德全的到來一般,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客氣地招唿了起來。


    “不敢,不敢,奴婢此來乃是奉太子殿下之令諭,給殿下捎來一點心意,請殿下過目。”


    李顯是說得極為的客氣,可王德全哪敢在李顯麵前就座,忙不迭地遜謝了幾句之後,便即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李顯的麵前。


    “哦?”李顯似乎很意外地輕咦了一聲,伸手接過奏折,翻開一看,見是份保薦潞王李賢為明春大比主考的折子,署名者為右相閻立本,不由地便笑了起來,煞是和藹地開口道:“有勞王公公了,此事孤已知曉,太子哥哥有心了。”


    “不敢,太子殿下還有交待,說是當不負殿下您之所請,請殿下放心好了。”


    王德全躬了下身子,謹慎地出言應了一句道。


    “嗯,那便好,煩勞王公公幫孤帶個話,就說案子明日便審,孤心中有數,請太子哥哥自行準備著便好。”太子既已露了真章,李顯自然也就不再矯情,哈哈一笑,將奏折合了起來,隨手遞還給了王德全,一派從容地給出了個承諾。


    “是,奴婢自當效勞。”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王德全懸著的心頓時鬆了一大半,忙不迭地接過奏折,恭敬地應答了一聲,而後一轉身,退出了書房,徑自迴東宮複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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