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好一個冤枉,哼,如此說來,都是蕭禦史冤枉你的嘍,嗯?”


    高宗既已起意要除掉賀蘭敏之,自是不會理會其的哭天喊地,甚至都不曾去問一下武後的意見,沉著臉,陰森森地哼了一嗓子。


    “陛下,微臣不敢無禮非法,所言所述皆有實證!”


    蕭明從太子處領受的可是死命令,自是不想看到賀蘭敏之有絲毫脫困的希望,不待其出言辯解,便已從旁插了一句,一口便將話徹底說死。


    “你胡說,血口噴人,某跟你拚了!”


    賀蘭敏之說到底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哪怕在朝中為官以有多年了,可絲毫沒見其養移體居移氣,有的依舊是小市民的耍潑與無賴,這會兒又急又氣之下,渾然不管此地乃是禦前,跳將起來,氣勢洶洶地便向著蕭明衝殺了過去。


    “住手!”


    “放肆!”


    “快攔住他!”


    ……


    賀蘭敏之不愧是千古奇葩,古來少有之狂徒,這一衝之下,著實大出朝臣們的意料之外,還沒等眾人迴過神來,就見賀蘭敏之已拽住了蕭明的官袍,一頓老拳之下,生生揍得蕭明哇哇亂叫不已,一時間肅然的朝堂就此徹底亂了套。


    “混帳,混帳……”


    高宗哪能料得到賀蘭敏之居然敢當庭毆打朝臣,先是一愣,而後便被氣得眼冒金星,口角哆嗦地咒罵著,隻是因著過於激動之故,言語著實含糊得很,音量也不大,混在一片噪雜中,令人無法聽清其究竟都在罵些甚子。


    “還愣著作甚,將那狂徒拿下,拖出去,亂杖打殺!”


    自蕭明冒出來彈劾賀蘭敏之起,武後始終默然無語地端坐著,一派事不關己的超然狀,縱使是賀蘭敏之哀嚎求救,也不能令武後有所動容,可待得賀蘭敏之當庭暴打蕭明之際,武後終於不再超然了,而是霍然站了起來,怒視著前墀上不知所措的大小宦官們,冷厲地喝斥道。


    “諾!”


    高和勝一見武後發怒,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應答了一聲,領著數名小宦官便衝下了前墀。


    “都住手!”


    想殺人滅口?門都沒有!李顯人雖朝著鬥毆的人群,滿臉的詫異狀,似乎真被賀蘭敏之的魯莽嚇了一大跳,其實內心裏卻是一片平靜,始終用目光的餘角觀察著前墀上的武後,這一聽武後如此下令,李顯第一時間便猜出了武後的打算,自是不可能讓其如願,不待高和勝等人奔下前墀,李顯身形一動,似緩實快地便到了亂哄哄的人群中,雙手一排,使出巧勁,將圍將上去的群臣們一一擠到了一旁,大喝一聲,手一伸,已夾著賀蘭敏之的衣領,手一抖,勁力勃發間,已震得賀蘭敏之渾身無力地軟塌了下來,順勢一提,已將其提溜在半空。


    李顯那一嗓子大吼聲如悶雷滾過,直震得群臣們耳膜生疼不已,再一看賀蘭敏之百多斤的身子在李顯的手中就跟一隻小雞崽似地,連動都動不了一下,全都被震懾得呆立當場,倒是方便了高和勝等人衝到近前,隻是看到李顯那威風凜凜的樣子,自無人敢上前去跟李顯要人,一時間場麵安靜得頗為詭異。


    “殿下,您……”


    眼瞅著一眾手下都不敢靠近前去,高和勝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走到李顯身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苦著臉試探了半截子話。


    “哼!”


    李顯多精明的個人,哪怕高和勝話隻說了半截子,可李顯卻知曉這廝話裏頭的未盡之言,不過麽,人既已到了手中,李顯可沒打算就這麽隨隨便便地便交了出去,故作不知地冷哼了一聲,看都不看高和勝那張苦瓜臉,隻是不動聲色地瞄了躺在地上大喘著粗氣的蕭明。


    “陛下,微臣還要彈劾武敏之第十一條大罪——當庭毆打大臣,有辱朝堂體麵,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懇請陛下下詔徹查此逆賊,還我朝堂之清寧!”


    蕭明能成為太子的心腹,自然不是平庸之輩,盡管先前因著被暴打的緣故,並不曾聽到武後那道口諭,可一見李顯的眼神掃將過來,立馬會意地爬將起來,不顧麵上鼻血兀自橫流不已,一頭跪倒在地,顫著聲上奏道。


    “蕭愛卿受委屈了,本宮這就為愛卿做主,來啊,將武敏之押下去,杖斃!”


    高宗當了十幾年的皇帝了,還從來沒見過這等狂悖之事,自是被氣得不輕,心火上湧之下,麵色黑得跟鍋底一般,這一聽蕭明所奏甚是有理,張口便欲就此下了詔,隻是還沒等他開口,站在一旁的武後已搶先下了令諭。


    “不可如此,啟稟娘娘,朝堂自有法度,無三司會審而殺朝臣,是為亂律,微臣雖痛恨此賊,卻不敢因私而忘公,微臣懇請娘娘收迴成命!”


    蕭明乃鐵杆的***,自是知曉太子所要的結果為何,哪肯讓賀蘭敏之如此輕易地便死了,武後的話音剛落,蕭明霍然跪直了身子,朗聲勸諫道。


    “陛下,老臣以為蕭禦史所言甚是,懇請陛下明斷。”


    這一頭蕭明表演著大義凜然的把戲,那一頭閻立本自是緊跟著便將戲接著往下唱了去。


    “陛下,老臣等附議!”


    “陛下三思!”


    ……


    有了閻立本的帶頭,一眾太子一係的朝臣們自是全都反應了過來,各自紛紛出言附和了起來,人多勢眾之下,場麵還真是壯觀得很。


    “母後息怒,兒臣以為蕭禦史公私分明,其言甚善,萬事當以國法為先,武蘭台身為國戚,本該為群臣之表率,可卻屢犯朝綱,今更鬥膽當庭毆打朝臣,實罪無可恕,然,終歸須得審明了才是,望母後明鑒!”


    眼瞅著武後的臉色越來越冷厲,太子李弘心裏頭卻是分外地爽利了起來,自不肯放過這等公然扇武後耳光的良機,這便站了出來,言語溫和地進諫了一番,一派為國著想之狀,實則是在緊逼武後,不給其輕鬆下台階的機會。


    “嗯,弘兒所言有理,既如此,那便好生審審也罷,來人,將武敏之押下去,待勘!”


    高宗此時雖在氣頭上,可眼瞅著武後與太子有當庭鬥將起來的趨勢,不得不出麵和起了稀泥。


    “陛下聖明!”


    武後不愧是能屈能伸之輩,這一聽高宗下了旨意,立馬順勢下了台階,稱頌了一句之後,便即順勢款款地坐迴了龍床,麵色平靜,宛若不曾發飆過一般。


    “咳,咳……”


    高宗既已下了詔,李顯自是懶得再多費勁,手一鬆,隨意地將賀蘭敏之丟在了地上,可憐賀蘭敏之已被憋得險些斷了氣,剛一著地,便即發出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之聲。


    “拿下!”


    高和勝見李顯鬆開了賀蘭敏之,自不敢再多猶豫,一拂大袖子,寒著聲喝了一嗓子,自有數名小宦官一擁而上,將賀蘭敏之架了起來,反剪著雙手便向外拖了去。


    “陛下,微臣冤枉啊,陛下,看在微臣死去的母姐份上,救救微臣啊……”


    賀蘭敏之先前雖被李顯製得口不能言,可耳朵卻是還在,自是聽到了武後那陰森無比的格殺令,對武後的無情已是徹底死了心,此時被一眾小宦官們架將起來,心知不免,不由地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嚷嚷了起來。


    這一聽到賀蘭敏之提起其母、姐,高宗的臉色瞬間便是一白,一股子不忍的惻隱之心油然而起,嘴皮子抽搐了幾下,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還是沒多說些甚子,任由一眾小宦官們將賀蘭敏之拖拽出了大殿。


    “陛下聖明,然,微臣尚有一事要奏。”


    賀蘭敏之人已被拖走,其慘嚎之聲卻兀自尚在殿中迴蕩不已,諸臣工各懷心思,盡皆默然,然則蕭明卻兀自不肯罷休,磕了個頭之後,再次開口上奏道。


    “哦?蕭愛卿有事盡管奏來,朕聽著便是了。”


    高宗此際心情極為複雜,既有對賀蘭敏之不肖的痛恨,又有對九泉之下的賀蘭氏母女的愧疚之意,更有著對武後與太子當庭鬧家務的不滿,但卻不願當著眾朝臣們的麵有所失儀,此際聽得蕭明如此說法。不得不強笑著開了金口。


    “陛下明鑒,據微臣所知,那武敏之依仗聖眷,在朝中結黨營私,大理寺諸官更是其府上常客,若由大理寺主審,微臣以為不妥,當另選賢明以審之,此微臣之愚見也,望陛下明察!”蕭明顯然是豁出去了,壓根兒就不管高宗心情如何,梗著脖子便直言進諫道。


    “陛下,蕭禦史危言聳聽,實有欺君之嫌!”


    “陛下,據臣所知,蕭禦史也曾是武敏之座上客,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陛下,蕭禦史此言實屬沽名釣譽之舉,其心可疑!”


    ……


    蕭明此言顯然是惹了武後一黨的眾怒,不待高宗發話,苗楚客、周思茂等一眾北門學士立馬紛紛站將出來,各自出言駁斥不已,朝堂上頓時又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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