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河,黃河支流之一,西起托勒南山,東接湟水,後匯入黃河,全長不過千裏,水量也不算太大,然,河穀深窄,水勢湍急,唯有中流浩門川以及下遊的八寶川河穀寬闊低平,林木繁茂,牧草豐盛,為祁連山重要的農耕牧業區,尤其是八寶川一帶,氣候濕潤,冷熱適宜,自春秋時起便已是諸羌的重要牧區之一,漢武大帝征匈奴時,更是全力經營河西,將八寶川沿線建設成了河西的糧倉之一。


    時至今日,雖經隋末之亂,八寶川一帶灌溉田畝稍減,可依舊不失為河西糧倉之稱謂,蘭州米糧大多來源於此地,奈何目下**新敗,已無力守禦八寶川全境,不得不退過大通河,依允吾城與對岸之吐蕃軍遙相對峙,雙方之間大規模戰事雖無,遊騎之間的小規模廝殺卻是頻頻上演,總體來說,由地方守備部隊為主的**稍顯吃虧,所派遊騎已甚少再越過大通河,河南之地已盡落吐蕃軍的掌握之中,當然了,甚少並不意味著沒有,這不,此際就有著一隊為數不到三十人的小隊伍正趁著黎明前的黑暗,徒步涉水向著大通河南岸悄悄摸了過去。


    時值深秋,天本該涼了,然則因著今歲大旱之故,河西的氣溫依舊反常地熱乎著,縱使是有著大通河的濕氣之浸潤,可卻依舊無法減輕秋老虎的肆虐,也就是黎明時分方有些令人舒心的涼意,然則此時隱身於一座小土包之上的李顯卻顯然沒心情去享受那等難得的涼意,一雙眼一眨不眨地死盯著正在涉水過河的那支小分隊,麵色看起來肅然,其實內心裏卻滿是緊張與忐忑。


    李顯是真的緊張了,盡管明知道緊張壓根兒就與事無補,可李顯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忐忑樂起來——他沒法不緊張,要知道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作戰,這一上來就是如此大規模的戰役,哪怕已經反複推演過戰事的進程,已盡可能地做到萬無一失,然則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完美到極致的計劃,萬一,若是真有個萬一,那後果之不堪,令李顯一想起來便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之感,隻是事到如今,箭已離弦,再也無迴頭之可能,李顯也就隻能是默默地等待著開戰信號的傳迴……


    大通河的水不深,值此枯水季節,河心最深處也不過就是兩尺半罷了,頂多就隻能淹到人的大腿,但卻極冷,帶著股雪山之水那等透骨的寒意,饒是淩重早就有了思想準備,可腳剛踏進水裏的那一霎那,卻還是被凍得呲牙咧嘴地倒吸了口涼氣,忍不住在心裏頭暗罵了一聲,可卻不敢稍有猶豫,隻因他很清楚自己此番出擊的意義之所在,斷容不得有些微的閃失,否則的話,必將影響到整體戰局的順利進展。


    盡管看不真切,隻能隱約見到前方暗夜裏幾點亮光不時地閃動著,可淩重卻知曉那地兒正是吐蕃軍第一道營壘所在,距河邊約一裏許,內裏屯兵倒是不多,攏共也就隻有千餘人馬,但卻占據了隘口的最窄處,死死掐住了**進軍的路線,自是屬於必須拔除之列,不過麽,那卻不是淩重此行的目的,他所要做的便是清除周邊一帶的明暗哨並搶占寨門,為己方大軍的出擊創造出一戰而勝的良機。


    大通河潺潺的流水聲掩蓋住了淩重等人過河的涉水聲,黎明前的黑暗又給予了眾人最佳的掩護效果,不過僅僅半柱香的時間而已,淩重等人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登上了對岸,隨著淩重一個“開始”的手勢打出,一眾人等手持著抹滿了汙泥的兵刃如同鬼魅一般散入了黑暗之中,各自潛向早已觀察好的預訂目標,淩重本人卻沒有動,而是默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估算了下時間,這才深吸了口氣之後,貓著腰向前速行而去。


    濕漉漉的褲子緊貼著肉,再被隘口處吹來的風一刮,著實令人難受得很,然則淩重卻顧不得理會,整個人如同一隻靈巧的狸貓一般在草叢與灌木間穿梭著,飛快地接近到了離吐蕃寨門不過四十丈的距離上,一路順暢無比,隻是這等好運似乎也就到此了,就在淩重剛從一塊大石頭後竄出,正準備躍入兩丈外的一叢雜草之際,突然間一股子極度危險的預感湧上了心來,淩重一驚之下,忙不迭地在空中一扭腰身,強行從前縱改為了側撲,人剛落地,眼角的餘光便見一導刀光掠空乍起,正劈在先前淩重本應經過之處。


    該死,大意了!淩重早在日落前便已埋伏在河對岸的高處,自是將吐蕃軍所布置的明暗哨之方位都查了個清楚,在其記憶裏此處本不該有暗哨才對,可此時卻偏偏冒出了這麽個暗哨來,若不是淩重反應快,剛才那一刀便已足以將淩重生生斬成兩截,這令淩重後怕之餘,渾身冷汗狂湧不已,隻是這當口上,淩重卻也顧不得多想,甚至連翻身而起都顧不上,手一抬,一支袖箭便已激射了出去,但聽“嗖”地一聲,袖箭劃破空間,準確地射入了那名出手截殺的吐蕃暗哨之咽喉。


    “當啷!”


    淩重這一手袖箭功夫確實了得,隻一擊便已將那名吐蕃暗哨射殺當場,遺憾的是淩重此時正躺倒於地,實在是無力阻止那名吐蕃暗哨手中的彎刀滾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彎刀落在了一塊大石頭上,一聲脆響便就此在夜空裏蕩漾了開去。


    要糟!淩重懊喪無比地翻身而起,緊張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寨門,果然便見守衛在寨門口的一隊吐蕃官兵似乎察覺到了此處的動靜,正伸長脖子向聲音響起處張望著,不旋踵,一隊遊哨從寨子西側巡了出來,與守門的兵丁一陣交談之後,舉著火把改道向淩重藏身處行了過來。


    十人,該死,麻煩大了!借助著火把的亮光,淩重略一數之下,額頭上的冷汗立馬便狂湧了出來——若是平日,十名吐蕃兵淩重並不放在眼裏,即便無法做到全殲,可要想脫身,卻也容易得很,可此時卻是麻煩了,即便能將這隊巡哨殺個精光,卻也無法阻止這隊遊哨發出報警的信號,一旦吐蕃大營就此被驚動,原先預定的奇襲計劃勢必將就此流/產,隨之而來的極有可能是一場苦戰,真到那時,盡速衝過大通河穀的作戰計劃也將麵臨失敗的危險,倘若如此,他淩重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咕咕,咕咕……”


    就在淩重焦急萬分之際,一陣輕輕的鳥鳴聲陸陸續續地響了起來,緊接著一道道黑衣身影從左右兩側紛紛閃現,卻是先前分散開去的大唐偵哨們已完成任務前來會合了。


    來不及了!盡管手下官兵陸續來聚,人數很快便已超過了二十人,可那一隊吐蕃巡哨也將將走到十丈之內,淩重自是知曉時間已不足以躲開這隊巡哨,要想無聲無息地殺到敵寨門前的預訂計劃顯然已無法實現,而今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就此放棄,當可保得一眾手下無恙,可惜淩重卻不能如此做,隻因這麽做的話,整體作戰計劃必然要招致重挫,即便是能逃出生天,也斷難逃過李顯的處罰,如此一來,那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那便是殺,殺出條生路來!


    “衝上去,殺!”


    淩重本就是個殺性極重之輩,這一下了決心,自是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揚手,將手中早已握著的禮花往天上一擲,而後不管不顧地大吼了一聲,提刀便向那隊吐蕃巡哨撲擊了過去,一眾大唐偵哨見狀,自是不敢怠慢,紛紛嘶吼著跟在了其後,大戰的序幕就此正式拉開了。


    不好,果然出事了!禮花剛在夜空中炸開,李顯便已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心不由地便是一沉——李顯事先做了兩手的準備,最好的情況便是淩重等人順利地清剿了吐蕃軍所有的明暗哨,而後趁黑夜奪取敵寨門,並分出人手摸進敵寨放火,製造最大的混亂,而李顯所部主力則以火起為號,全軍趁敵混亂之際殺進敵營,一舉破敵,至於第二種情況麽,那便是一旦先遣隊被敵撞破,那便發禮花為號,全軍強攻敵寨,而今,禮花既已在夜空中綻放,這便說明淩重等人遭遇到了麻煩,出師不利怕已是難免之事了的。


    “吹號,全軍出擊!”


    沒有時間猶豫了,盡管心中極度的惱火,可李顯卻不敢多猶豫,提高聲調怒吼了一嗓子,而後縱下小土包,飛身上了馬背,一騎當先地縱馬向河對岸殺了過去。


    “嗚嗚嗚……”


    李顯這一當先出擊,早已待命多時的五千精銳**自是跟著發動了衝鋒,霎那間,號角聲、馬蹄聲,嘶吼聲響徹夜空,無數騎兵如潮水般漫過大通河,如巨龍卷地一般向著已亂成了一片的吐蕃營地衝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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