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十月初六,高宗突然下詔東狩洛陽,留太子李弘監國,並令潞王李賢、周王李顯留京幫辦朝務,旋即便於十月初七率部分朝臣以及幼子李旭輪、太平公主李令月等急匆匆便離開了京師,那等張惶勁簡直跟逃難有得一比了的,於是乎,原本僅僅隻是在宮中流傳的“貓災傳說”竟就此傳遍了整個京師,聞者不盡駭然,朝野為之大嘩不已。


    沒說的,就一個字——爽!還不是一般的爽,爽得難得飲酒的李顯竟興奮得大醉上了一場,盡管因此被嫣紅好生責怪了一通,可李顯依舊爽得跟三伏天裏吃上了雪糕一般,獨自樂嗬了好幾天,隻可惜李顯的好心情也沒能保持上幾天,麻煩不期而至了——好出風頭的潞王府侍讀王勃又惹禍了,好端端地寫啥《貓賦》,結果被人一本參到了太子麵前,正愁著沒把柄敲打李賢一把的太子自是樂得借此事大作上一把文章,於是乎,一場朝堂風波堪堪又要鬧騰上了。


    王勃其人李顯自然是熟知的,確實有才華,可卻是恃才傲物之輩,說其是個狂生也絕不為過,在李顯看來,似此等樣人壓根兒就不是出將入相的材料,頂多也就算是個出色的詩人罷了,論及政治智慧的話,基本上為零,別的不說,前番劉祥道被參之時,其便不顧潞王的勸阻,強自聯絡一眾詩友硬是要為劉祥道鳴不平,結果被人參了一本“妄言”之罪,若不是李賢全力相保,這廝早就該被革職了的,這迴更逗,居然寫起了《貓賦》,公然暗諷武後,這不是找抽還是咋地?他也不想想武後是他一介連上朝資格都沒有的小官能諷的麽,找死也不是這麽個找法的,不過麽,話又說迴來了,王勃的死活李顯壓根兒就不關心,這廝死也好,活也罷,對於李顯來說,都無關痛癢,若是可能的話,李顯絕對不想插手其中,可惜這事情偏偏李顯就無法置身事外,隻因李賢派人來請了。


    “六哥,小弟來遲一步,叫六哥久等了。”


    李顯剛一走進潞王府的書房,入眼便見李賢正黑著臉端坐在幾子後頭,顯然正氣得不輕,心中不由地暗自好笑不已,可卻沒帶到臉上來,隻是笑著走上前去,招唿了一聲,隨意地坐在了幾子的對麵。


    “七弟,你倒是逍遙啊,為兄就快被人擠兌死了,哼,那渾球在母後麵前屢屢吃癟,卻盡在你我兄弟麵前耍威風,晦氣!”李賢不滿地掃了李顯一眼,氣咻咻地罵了一嗓子。


    哈,您老要是不惦記著人家的太子寶座,又怎來的如此多事,得,大哥莫說二哥,都一丘之貉罷了。李顯在心裏頭腹誹了李賢一把,可臉色卻是平靜得很,輕笑了一聲道:“六哥可是為王侍讀之事煩心麽?”


    “哼,那廝純屬小題大做,這是衝著為兄來的,小人,孤絕不跟其善罷甘休!”李賢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猛地一拍桌子,賭咒了起來。


    “六哥打算如何行去?”


    李顯心中早有定見,但卻並沒有急著表明態度,而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道。


    “如何行去?哼,孤還怕了他不成,不就是朝堂官司麽,打便是了,大不了鬧到父皇處,看誰能討得好去,孤就不信你我兄弟合力還會輸給那廝不成!”李顯不問倒好,這一問之下,李賢立馬爆發了起來,扯著嗓子便是一通大吼。


    嘖,這廝沉不住氣的**病又犯了,打官司?說得倒是輕巧,真幹將起來,沒地找不自在!一聽李賢如此說法,李顯心中實是不以為然,有心不想理會此事,卻又怕李賢毛糙性子一上來,真將事情給鬧騰得大發了去,不得不耐著性子勸說道:“六哥莫急,且聽小弟一言,此事怕是別有蹊蹺罷,真要是鬧騰上了,於你我兄弟之大計怕是不妥。”


    “嗯?此話怎講?”


    李賢顯然對李顯的勸解大為不滿,眉頭一皺,緊趕著便追問了一句道。


    “六哥,請恕小弟直言,姑且不論母後行事如何,畢竟是當朝之皇後,豈能容他人胡亂諷刺了去,王侍讀此舉著實乖張得緊,非臣子所應為之事也,若是事情鬧騰得大發了,讓天下人如何看六哥呢?再者,如今父皇遠去洛陽,正是六哥於政務上大展拳腳之良機,豈可因此等小事而誤了科舉改革之大業,此弟所不敢取也,還請六哥三思。”李顯微微地搖了搖頭,苦口婆心地勸解道。


    “哼,難不成就這麽坐看那廝打孤的臉麽?這事不算完!”李賢本性聰慧,自是知曉李顯所言乃是正理,然則心中的惡氣卻怎麽也咽不下去,這便梗著脖子嚷嚷了一嗓子。


    “六哥明鑒,在小弟看來,王侍讀其人雖小有才華,然鋒芒實是太過了些,實不宜久留在六哥身旁,若不然,恐事端不斷,借此機會遣其離去也好,但願經此挫折後,此人能有所進益,況且此人年歲尚輕,將來六哥若是要用,找個機會再召迴也就是了,實無必要在此時與太子哥哥鬧生分的,再說了,王侍讀一去,看似太子哥哥占了上風,其實不然,須知天下明眼人不少,妒賢嫉能的名聲著實好聽不到哪去。”李顯觀顏察色的能耐強得很,隻一看李賢的表情,便已猜出了李賢的心思之所在,心中自是稍安,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娓娓地接著勸解了一番道。


    “嗯。”李賢其實對王勃老是惹出事端也已有所不滿,隻是一來不甘心自個兒的臉麵被削,二來麽,也擔心不為王勃出頭一把的話,恐寒了手下人的心,這才會怒氣勃發地要跟太子理論個高低,此際被李顯這麽接二連三地勸說了幾番,心頭的火氣已是消解了不老少,可一時半會還是拉不下那個臉,這便悶悶地吭了一聲,算是迴應了李顯的勸說。


    “官司固然打不得,然則王侍讀與六哥畢竟賓主一場,不上本保上一保卻也說不過去,終歸不能讓王侍讀冤死於斯罷,六哥若是不介意,這本便由小弟來草就好了。”李賢那悶悶不樂的神情一出。李顯便已知曉其在擔心些甚子,這便微微一笑,溫和地說了一句道。


    “也罷,那就有勞七弟了。”


    事已至此,李賢也不想再多折騰了,這便無可無不可地迴應道。


    “六哥,奏本已擬好,請六哥斧正。”


    李顯乃寫慣了公文的老手,自是知曉如何寫脫罪文書,這一聽李賢同意了自己的提議,自是不再多言,嗬嗬一笑,隨手拽過一本空奏本,拿起擱在幾子一旁的狼毫,在硯台上蘸了下墨水,揮筆速書了起來,不過片刻工夫,一篇洋洋灑灑的辯解文章便新鮮出爐了。


    “六哥,奏本已擬好,請六哥斧正。”


    李顯擱下了筆,對著墨跡未幹的奏本嗬了幾口氣,而後將奏本推到了李賢的麵前,笑眯眯地說了一句道。


    “就這樣罷。”


    李賢飛快地掃了眼奏本,見李顯這篇辯解之文隻有為王勃緩頰之詞,卻無為其脫罪之意,自是知曉李顯的心意已是無可更改,也懶得再多去計較,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隨手拿起狼毫筆,在奏本的末尾簽了個名,算是全盤接受了李顯的建議。


    “六哥英明。”


    眼瞅著李賢已不再鬧騰此事,李顯自是徹底放心了下來,這便笑嗬嗬地送上了頂高帽。


    “好你個七弟,又埋汰起為兄來了。”李賢被李顯的話弄得哭笑不得,無奈地笑罵了一聲,便算是將此事揭了過去,末了眉頭微微一皺,話鋒一轉道:“七弟,依你看來,那宮中的貓是怎個迴事?莫非真有報應一說麽?為兄怎覺得此事乃人為的成分居多,難不成是那廝在搞怪?”


    “不好說,須知人在做,天在看,是是非非將來總有個說道罷,此等事非我等可以過問的,不提也罷,隻是此事一出,父皇與母後或許有很長一段時日不會歸京,科舉之事還得抓緊了辦了去才好。”


    貓之一事從頭到尾都是李顯一手策劃出來的,無論是貓的進宮還是後頭流言的散布皆出自李顯之手,然則此事卻實不足為外人道哉,哪怕是李賢,李顯也不想讓其知曉其中的蹊蹺,這便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感慨了一句道。


    “人在做,天在看?不錯,正該如此,我輩行事但求無愧於心,除此之外,倒也無須顧忌太多,七弟斯言大善,為兄受教了。”李賢深以為然地附和了一句,也不再多問,轉而與李顯討論起科舉改革的政務來。


    唿,總算是將這廝擺平了!李顯一邊傾聽著李賢的高論,一邊卻分心琢磨起接下來一段和平時期該如何好生地利用起來,隻因李顯很清楚這段時間的布局效果如何將最終決定將來的終極對決之結果,這一想之下,剛好起來的心情就此再次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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