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詔行事,行同謀逆,罪當誅夷滿門,崔鉉哲,爾身為禦史,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當滅三族,來啊,將此獠拿下!”這一見崔鉉哲半天不開口,存心想要靠此事立威朝堂的李賢可就來了精神,冷笑了一聲,一揮手,高聲斷喝了一嗓子,緊跟在其身後的一眾璐王府衛士轟然應諾,齊齊上前,便要動手拿人。


    “慢著!”侯善業雖對崔鉉哲其人大為不滿,有心讓其吃上些苦頭,可卻不敢坐視其就此被璐王府侍衛拿下,畢竟他自己也一樣牽扯在此案中,倘若不能事先將自個兒摘將出來,一旦鬧了開去,他也一樣沒好果子吃,這一見璐王府侍衛們要動手,登時便急了,忙不迭地搶了出來,高唿了一聲,率一眾大理寺衙役們攔在了崔鉉哲的身前。


    “哼,侯大人身為大理正,當熟知朝廷律令,今竟與崔賊沆瀣一氣,欲亂朝綱麽,嗯?”李賢雖有心將崔、侯一並拿下,然則麵對著詔獄中如此多的衙役,卻也不敢擅動,這便冷著臉揮手示意一眾手下侍衛退後,咬著牙,寒聲喝問了一句道。


    “璐王殿下言重了,下官並不敢無禮非法,上官儀謀逆一事已經三司會審定讞,陛下有旨勾決,此詔早已公告天下,現在我大理寺便有存檔,殿下若是不信,查亦可,崔大人乃監院之人,傳陛下口諭至此,下官自無擅奪之權,行刑詔獄乃下官分內之舉也,還望殿下明察!”侯善業半輩子都浸淫於律法之中,案子審得多了,又豈會怕了李賢的威脅之語,隻不過他顯然不打算跟兩位親王當場起衝突,這便不亢不卑地拱手為禮道。


    “哦?如此說來,當是崔鉉哲此賊假傳聖旨了的,當真好膽!”侯善業的話音剛落,不待李賢有所表示,站一旁的李顯已搶先發了話,一口便將罪責全都推到了崔鉉哲的身上。


    “七弟……”李賢先前對李顯的貿然打岔已是有些子不滿了,此時見李顯居然就此輕巧地放過了侯善業,不滿之心已是按耐不住了,眉頭一皺,冷著臉便要好生擺一擺兄長的威風。


    唉,老六啊老六,你小子還真就是個一根筋的家夥,天曉得你平日裏的聰明勁兒都跑哪去了,莫非真是聰明麵孔笨肚腸?活脫脫就是個政治菜鳥!眼瞅著李賢要發飆,李顯滿心眼裏都是無奈——沒錯,在來詔獄前,哥倆個是商量過要將崔、侯一塊拿下,將事情鬧騰得大發一些,可眼下侯善業擺明了是想要置身事外的,又豈有必要將其一塊拿下,左右隻要能解救上官儀於必死之境地,便可實現哥倆個的各自計劃,再說了,真要是此局勝了,要想迴過頭來收拾侯善業這麽區區一個從五品下的小官,又能有何難度可言,有必要此時便動手麽?


    “六哥,侯大人顯是受了崔賊之蒙蔽,雖有微瑕,卻情有可原,崔賊不過區區八品言官,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其心詭異,當稟明父皇,細究之,不可枉縱了惡賊!”李顯心裏頭雖不滿李賢的本末倒置,可卻不能在這當口上與李賢鬧了生分,這一見李賢臉色不對,忙躬身行了個禮,緊趕著解釋道。


    “唔,七弟所言甚是,來啊,拿下崔賊,本王這就進宮麵聖!”李賢並非傻子,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立馬醒過了神來,略一沉吟之後,一揮手,再次下令拿人。


    李賢此言一出,侯善業立馬就鬆了口氣,自是不再出麵阻攔璐王府侍衛們的拿人舉動,一眾王府侍衛們蜂擁上前,輕而易舉地便將崔鉉哲摁倒在地,捆紮了起來,直急得崔鉉哲狂唿亂叫了起來:“某乃朝廷命官,爾等休得無禮,放開本官,快放開本官!”


    崔鉉哲不過區區一文官而已,盡自奮力掙紮不已,卻又怎能拗得過一眾魁梧有力的王府侍衛們,隻幾下子便被捆成了粽子,縱使唿喝得再響,卻也無人肯在此等時分上前去施加援手,沒等其蹦躂上幾下,早被不耐煩的王府侍衛們用破布堵上了嘴,架著便往詔獄外行了去。


    “上官福已被拿下,上官大人善自珍重。”趁著一眾侍衛擒拿崔鉉哲的混亂當口,李顯悄悄地穿過人群,走到了被自家侍衛護著的上官儀身旁,低聲說了一句。


    “哦?”上官儀原本自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兩位親王會在法場上鬧了這麽一出大戲,正自莫明其妙不已,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待要再出言詢問,卻見李顯已頭也不迴地溜達迴了李賢的身邊,疑惑之餘,心中的希望登時便不可遏製地湧動了起來。


    李賢始終板著臉看著一眾侍衛們收拾崔鉉哲,直到李顯轉了迴來,對其使了個眼神之後,板著的臉才稍稍鬆了一些,看了看正兔死狐悲的侯善業道:“侯大人,崔賊既喬詔要殺上官大人,其中必有隱情,如今事情敗露,自當詳查,上官大人再留此地恐還有危難,本王行將入宮麵見父皇,若是侯大人方便,不妨保著上官大人同行如何?”


    “啊,這,這……”侯善業一聽李賢如此說法,登時便有些子傻眼了——侯善業乃是後黨中的一員,哪會不知曉崔鉉哲此來的目的以及是奉了誰的命令,先前之所以不強扛此事,非不願,而是不敢,隻因他很清楚麵前這兩個親王既然敢違背親王不得幹政的朝廷規矩強行闖法場,絕對是有備而來的,與之硬碰,萬一要是被當場殺了,隻怕也是白死,所以他才會對崔鉉哲的死活不加理會,再說了,侯善業對武後的能耐有著極大的信心,他並不擔心這小哥倆能在朝堂上鬧出多大的名堂來,在侯善業看來,隻要他能躲過此案的糾纏,必可確保無事,他當然不樂意牽扯入此案中,這一聽李賢居然邀自己一道去麵聖,侯善業的心立馬就涼了半截,吭吭嘰嘰地說不出話來。


    “侯大人,上官大人乃此案之關鍵,非麵聖不足以分清是非,隻是如今上官大人乃是詔獄待決之囚,小王與兄長皆不能擅自處置,唯有侯大人可以保得上官大人平安,小王素知侯大人乃朝中忠良之輩,向來盡忠職守,這等大是大非當前,應不致推辭不為罷?”李顯人雖小,可心思卻縝密得很,壓根兒就不給侯善業思索對策的時間,一頂頂高帽子拋將過去,硬生生地擠兌得侯善業沒了選擇的餘地。


    “這……,啊,既蒙二位殿下看重,下官自當奉命而為。”侯善業被李顯的話擠得沒了退路,再說了,他也不敢將上官儀這麽個要犯交到兩位親王手中,無奈之下,隻好躬身應了諾。


    “好,侯大人識大體、顧大局,真大丈夫是也,此事一了,小王自當上本父皇,表奏侯大人之功!”李賢見侯善業已屈服,自是大喜過望,笑嗬嗬地鼓了下掌,慰籍了幾句,而後一揮手,高聲下令道:“來人,將上官大人護好,隨本王進宮麵聖,另,傳訊各府宰相,太極殿麵聖定議此要案!”


    “諾!”李賢下了令,一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應了諾,旋即,數名侍衛上前從周王府侍衛手中接掌了上官儀,另有十數名侍衛衝出了詔獄,分散縱馬向各宰相府所在地飛馳而去,京師朝局就此動蕩了起來,無數詭異的風雲就此凝聚,一場朝堂風波拉開了大幕……


    高宗自幼體弱多病,及至成年也無太多的好轉,如今年歲雖僅三十有六,可身子骨卻是不大行了,又得了風眩的毛病,時不時便頭疼腦熱,常常昏沉嗜睡,這兩日裏因著大赦天下之事與許敬宗每多爭執,精神更是有些不濟,今日恰逢荀假,李治難得地偷了迴閑,剛過了午時,匆匆用過了膳,將隨侍人等全都喝退,宿在了武德殿中,本想著獨自睡個午覺,養足了精神,以備下午再與許敬宗好生就大赦一事好生糾纏上一番,卻不料人才方躺下,就覺有細碎的腳步聲從暖閣外傳了進來,登時便是一陣厭煩從心而起,氣惱萬分地睜開了眼,入眼便見一小官宦正在暖閣入口處探頭探腦,不由地便是一陣火大,霍然翻身而起,怒目圓睜地死盯著來人。


    “奴婢張德凱有要事稟報陛下。”那名小宦官本正探首張望,這一見高宗看將過來,立馬有些子慌了神,趕緊跑上前去,一頭跪倒在地,邊嗑著頭,邊緊張萬分地稟報道。


    李治的眼神並不好,別看先前眼睛瞪得渾圓,其實並沒瞧清來者是何人,此時一聽小宦官自報家門,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後突地想起了這小宦官是前幾日剛提拔起來的隨侍之一,倒也沒急著發作,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語音裏滿是不悅之意。


    “陛下,奴婢得知準信,監察禦史崔鉉哲假傳聖旨,欲於詔獄處斬上官大人一家老幼,璐王、周王兩位殿下得知此事,已趕往詔獄製止,事情緊急,奴婢不敢稍有耽擱,還請陛下聖裁。”一聽李治的哼聲陰冷無比,張德凱嚇得連頭都不敢抬上一下,小身子緊張萬分地哆嗦了起來,語氣急促地將事情報了上去。


    “嗯?這,這,這如何可能,你,你這廝安敢哄朕!”李治一聽此事,登時便被狠狠地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生氣了,一翻身跳下了床榻,叉指著張德凱,渾身哆哆不已地喝斥了起來,話語裏幾多的惶急,幾多的焦慮,還有著幾多的緊張以及幾分隱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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